论暴力杀医的根源
12月24日6时许 ， 北京民航总医院急诊科杨文副主任医师遭到一位患者家属的砍杀 ， 终因伤势过重 ， 抢救无效 ， 于2019年12月25日零时50分不幸去世 。 此事在网上照例引起了轰动 ， 引起了公愤 。 谴责暴徒的帖子居多 ， 反思事件根源的帖子很少 。 本文试图对此事件的根源进行一些探讨 ， 或可为以后避免更多悲剧的发生有所裨益 。 道德的根源 中国经常被杀的对象并不限于医生 ， 因此仅把此事置于医患矛盾的层面 ， 稍显狭隘 。 事实上这样的患者家属 ， 在其他问题上与其他人冲突 ， 照样会杀人 。 家属杀人的原因 ， 从道德层面看 ， 无非两个：一是自己母亲的生命与健康至上；二是无视他人生命的价值 ， 在自己母亲的生命面前 ， 他人只是工具 ， 既可以利用 ， 利用不成 ， 也可以毁掉 。 这与中国的传统道德观是一致的 。 中国传统道德观念 ， 以孝弟为宗旨 ， 以家族利益为核心 ， 道德的评价仅限于家族之内 。 在家族之内尽到责任与义务的 ， 便是道德楷模 ， 在家族之外 ， 特别是对陌生人 ， 无论怎么伤害都不会受到周围人的指责 ， 自己也不会觉得有多大内疚 。 这是我们这个社会互害的道德根源 ， 也是这次杀医事件的道德根源 。 我们可以想见 ， 虽然全国人都在谴责 ， 但凶手的家人会非常骄傲 ， 甚至凶手的熟人圈子都会私下赞扬他 ， 认为他是一个“大孝子” ， 为了对母亲尽到孝道 ， 不惜犯罪 ， 这是可歌可泣的 。 而他的这位母亲 ， 会是最自豪的那个人 。 每个父母私下里都幻想也能养这么一个大孝子 。 至于那个被杀的医生 ， 谁都不认识他 ， 死不死有什么重要？ 我认为 ， 要杜绝这种悲剧的再次发生 ， 对中国人的道德观念进行改造是必要的 。 中国人需要学会敬畏生命 ， 特别是需要学会敬畏他人的生命 。 这是中国人数千年来都没有学会的 。 《水浒传》里的李逵会得到绝大多数人的赞扬 ， 因为他上梁山了 ， 就想到要接母亲来享福 ， 是大孝子 。 人们会忽略他滥杀无辜 ， 不知有多少别人的母亲丧生在他的斧头之下 。 社会根源 我们这个社会已经失去了基本的信任 。 不仅只是患者不相信医生 ， 学生也不相信老师 ， 群众不相信干部 ， 员工不相信老板 ， 等等等等 。 因为这种不信任 ， 人与人之间打交道时总会有自己被骗的感觉 。 事实上互相欺诈的现象极其普遍 。 在这种普遍的黑暗之中 ， 或许会有一些好人 ， 比如一个好的医生 。 但因为大环境的恶劣 ， 患者并不了解这个医生 ， 很容易认为这个医生也是骗他 。 毕竟医生是专家 ， 患者是外行 ， 而在这个国家里 ， 专家是可以公然在媒体上忽悠外行的平民百姓的 。 那么即使患者有幸碰到一个好的医生 ， 凭什么相信他是真的好医生呢？ 因为每个人都处于经常被欺骗的环境中 ， 因此 ， 每个人内心里也时常充满愤怒 。 这种愤怒只要有一个适当的时机就会爆发 。 很不幸 ， 杨医生正好不经意间使这个愤怒爆发了 。 要避免这种悲剧 ， 需要建立社会的普遍的信任 。 但我很悲观 ， 因为很多客观原因制约了 ， 我们这个社会的信任的建立几乎不可能 ， 至少现在没有任何可能 。 原因我就不细说了 。 医疗制度 即使中国不是医疗市场化的唯一国家 ， 也应该是很少的国家之一 。 无论是穷国还是富国 ， 都尽力通过免费医疗、医疗保险等各种方式 ， 尽可能减少国民的医疗负担 ， 而我们国家正好相反 ， 把医疗作为赚钱的重要手段之一 。 几乎每一个家庭只要有人进了医院 ， 就像一家人共赴刑场一样 ， 时刻准备着倾家荡产 ， 家破人亡 。 在此前提之下 ， 不要指望家属会有菩萨心肠 ， 不要指望家属会对医生有友善之心 。 虽然制度不是医生制定 ， 但医生却是制度的一线执行者 。 从患者的角度来看 ， 他觉得自己家的悲剧就是医生造成的 ， 他会极度痛恨医生 。 因此 ， 不仅每一个患者是这一医疗制度的牺牲品 ， 医生也是这一制度的牺牲品 。 但医生对这一制度是没有发言权的 ， 正如患者没有发言权一样 。 他们唯一能做的 ， 就是互相伤害 ， 要么患者找医生泄愤 ， 要么医生压住患者 ， 让患者不敢伤害自己 。 医患矛盾 并不是没有友好的医患关系 ， 比如我的父亲 ， 就与为他治病的医生成为好友 ， 但这不是普遍现象 。 更多的医患关系是比较糟糕的 。 医生表面上对患者不错 ， 暗地里过度医疗 ， 乱开药 ， 吃回扣 ， 收红包 ， 把患者当作待宰羔羊；患者不敢得罪医生 ， 表面上陪着笑脸 ， 暗地里幻想着把医生不知道杀死了多少回 ， 这基本上是医患关系的常态 。 当发生医患纠纷的时候 ， 倒霉的其实多半都是患者一方 。 像这种杀了医生 ， 还被特殊照顾的情况 ， 只能算极少数 。 这种医患关系的紧张 ， 一方面是前述根源问题的结果 ， 另一方面也与医生医德、患者及其家属的道德水平有关 。 但是 ， 往往承担恶果的 ， 并非那些医德败坏的医生 ， 往往是医德高尚的医生 。 因为那些医德败坏的医生 ， 往往更滑头 ， 他早就想好了规避风险的各种手段 ， 恰恰是医德高尚的医生 ， 思想单纯 ， 觉得只要自己与人为善 ， 别人不会恩将仇报 ， 于是往往并不设防 ， 而成为某些道德败坏的家属的发泄对象 。 有关部门的危机处理 杀医发生后 ， 这一个患者得到了极高的待遇 。 表面上看起来 ， 这很不符合常理 。 医院就算是为自己的同事“报仇” ， 也不该给这个患者如此特殊照顾 ， 但事实上这非常符合中国处理问题的基本模式 。 中国处理任何问题 ， 不是为了公平 ， 不是为了公道 ， 而是为了尽快平息事态 。 平息事态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就是哄好强势的一方 ， 压住吃亏的一方 。 他们以为 ， 只要哄好强势一方不再继续闹事 ， 压住吃亏一方不再想讨回公道 ， 这事就自然过去了 ， 然后万世太平 。 然而这种处理方式 ， 将使得每个人都受到教育 ， 明白一旦发生矛盾 ， 必须努力不做那吃亏的一方 。 这就为更多的更恶劣的医患冲突埋下无数的伏笔 。 是有关部门的有关领导很傻 ， 不明白这个道理吗？非也 ， 他们自有他们的考量 ， 不足为外人道尔 。 总之 ， 对他们来说 ， 这就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最佳办法 。 正是因为以上所述所有原因 ， 导致杀医悲剧的发生 。 这种悲剧还会不断发生；另一种悲剧 ， 即患者及其家属被医院弄得人财两空的悲剧 ， 也会不断发生 。 而公众 ， 将在不断地今天同情医生 ， 明天同情患者的两种情绪中跳来跳去 ， 看起来很有同情心 ， 实际上于事无补 。 这种局面有没有办法改变？当然有 。 要知道 ， 其他国家都没有如此紧张的医患关系 ， 中国过去也没有如此紧张的医患关系 。 因此一定有办法做到 ， 而且很简单 。 但在中国 ， 现在不可能 。 不要问为什么 ， 还是那句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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