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顺口溜的交情
我和顺口溜的交情 诗是阳春白雪 , 是高端的东西 , 放在象牙塔里供人崇拜景仰的玩艺儿 。 为了诗坛的纯洁 , 专家们以大诗人的作品为蓝本 , 从中总结出很多格律:比如“平仄” , “韵律”等等 。 只有懂得格律的专家才可以作诗 。 他们还具有裁判权 , 把格律不通的大路货关在诗坛的大门外边 。 诗于是离开了它最初的摇篮 , 成了关在一个狭小 , 顶尖的笼子里的宠物 。 而顺口溜则属于不入流的下里巴人的 , 呼来喝去的俗物 。 中国早就有诗言志的说法 , 也就是说诗是表达人们心中的想法和抱负的冲动的产物 。 古代有许多诗人的作品也是挣脱了各种格律限制 , 可以划入顺口溜的领域从而脍炙人口 , 流传下来 。 没有太多限制的顺口溜因而成为底层人民最爱 。 当一些大诗人曲意逢迎 , 阿谀奉承的佳作已经挤不出来一点像样东西 , 江郎才尽的时代 , 我接触到许许多多农村出来的年轻人(当时我也年轻) , 他们口口相传的一些农村顺口溜让我耳目一新:“小孩穿花的 , 是剥削他妈的;干部穿蓝的 , 是剥削社员的 。 ”“老乡见老乡 , 两眼泪汪汪 , 吃的是干菜叶儿 , 喝的是稀汤 。 ”“队长见队长 , 票子哗哗响 , 社员见社员 , 两眼泪涟涟 , 会计见会计 , 满脸洋碱胰子(香皂)气 。 ”“远看扑噜噜 , 近看是干部 , 前边是日本产 , 后边是尿素 , 含氮量百分之四十六 。 ”“村骗乡 , 乡骗县 , 一骗骗到国务院 , 国务院 , 作预算 , 拍拍脑袋一掐算 , 想写几万写几万 。 ”“大干部搂 , 小干部偷 , 社员们缝个大裤兜 。 ” 顺口溜很直接反映了农村的现状 , 直白地反映了群众的心声 。 在《诗经》里的“风”有《伐檀》 , 《硕鼠》 , 《君子于役》...都属于民歌民谣 , 连那些圣人都不敢扼杀 , 把它们和“雅”、“颂”编在一起 , 这应当看作是奴隶的顺口溜 。 从传播方面看 , 这些顺口溜内容虽非正统 , 不是当时的正能量 , 但是它们有深厚的民众情结 , 也因为它们朗朗上口而易于传播 。 从文学史来看 , 顺口溜的作用也不可小觑 。 古代诗人从中撷取了它们的营养推动中国诗歌文化的发展 。 从李白的诗可以清楚看到民歌给予他的影响:“李白乘舟将欲行 , 忽闻岸上踏歌声 , 桃花潭水深千尺 , 不及汪伦送我情 。 ”几乎把一整篇的民歌全抄上来了 。 应该说这是伟大的抄袭 。 中国现代“山药蛋”派的领军人物小说家赵树理的《李有才板话》 , 收集了抗战时期根据地的一个小村庄的许多顺口溜 , 语言刻薄 , 入木三分 。 骂马屁精村干部张德贵的段子:“张德贵 , 真好汉 , 跟着恒元舌头转 , 恒元说个长 , 德贵说不短 , 恒元说个方 , 德贵说不圆 。 恒元说公鸡能下蛋 , 德贵就说亲眼见 , 恒元说砂锅能捣蒜 , 德贵就说打不烂...”写恶霸闫恒元把持村长权力不放手的段子:“村长闫恒元 , 一手遮住天 , ...年年说改选 , 年年都不换 , 选来又选去 , 还是老恒元 , 不如找块板 , 刻个大名片 , 每逢到选举 , 人人按一按 , 用它百把年 , 保险用不烂 。 ”闫家山村是所谓的模范村 , 由于恶霸村长的把持 , 没有民主 , 多数农民没有话语权:“模范不模范 , 从东往西看 , 东头吃烙饼 , 西头喝稀饭 。 ”赵树理是农村教师出身的有良心的作家 , 深得农村文化的熏陶 , 他描写人物 , 用词准确 , 比如写三仙姑在老脸上抹了许许多多的粉 , “好像是驴粪蛋上下了霜” , 后来脸上的粉掉光了那一张满是褶子的脸“成了一个瘪核桃” 。 用词尖刻 , 他做人的风格如此 , 嫉恶如仇 , 得罪小人不少 , 不善于逢迎拍马 , 《小二黑结婚》揭露了农村恶霸兴旺 , 金旺;《李有才板话》写的是闫家山的村政权的黑暗;《李家庄的变迁》写游击战争过程中农民的苦难 。 《三里湾》是他在解放以后写的唯一长篇 , 是应命文章 , 对于从娘胎一出来就只会挖苦人的赵树理来说 , 给人捧场的本事是“0” 。 他后来的日子挺惨的 。 我出身于小知识分子家庭 。 牙牙学语的时候受家庭文化的影响 , 也学了几句旧诗:“一去二三里 , 烟村四五家 , 亭台六七座 , 八九十支花 。 ”还有什么:“鸡鸡孵鸡鸡...” , 可惜我冥顽不灵 , 对此一直以为是老母鸡孵小鸡 , 把我伟大的华夏文化看得如此浅显 。 及至四五岁稍微懂点事 , 理解力绝对不足 。 记得有一天家里来了好几个客人 , 家长为了让我在客人面前好好显摆显摆 , 打发我干点事 。 “去 , 去里屋拿两根烟来 。 ”我屁颠屁颠跑进里屋 , 知道窗台上有烟 , 从烟盒里认真抽出两根烟 , 还又数了数 , 拿到外间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 , 家长哭笑不得:“傻小子!叫你拿‘两根’你就拿两根啊?” 在兰州的时候长大了些 , 有一天父亲不知道怎么回事 , 一改平时恶狠狠的模样有了一点笑脸 , 谁知道他哪来的兴趣 , 要教二姐和我写诗 。 他先起了个头:“皋兰山上一枝花 , ”二姐聪明透顶 , 少做思索 , 就接上去了:“有人过来要采它 。 ”我想来想去 , 跟不上趟 , 这时候父亲绕了一个圈子来了一句:“谁知花上长着刺!”起承转合嘛 。 我一下子来劲了:“扎得小子直喊妈!”二姐叫好 , 老爸评道:“你这不叫诗只能叫数来宝 。 ”我自小就被看透了 , 当不了文人 , 只能是说快板 , 顺口溜 , 数来宝的料 。 理解力不行 , 记忆力也相当差劲 , 中午问我早上吃的什么我都答不上来:“忘了 , 反正是吃了 。 ”中午为了一件什么事 , 被老爸胖揍一顿 , 到了晚上又是一顿胖揍:“晌午为什么揍你的 , 这才多点功夫就又忘了?”忘了 , 真的忘了 。 反正天天挨揍别说为什么挨揍 , 就连揍了几次也全忘了 。 “你呀!就是三天不打 , 上房揭瓦;一天一顿 , 欢喜不尽 。 ”“不挨揍你皮子痒痒!”还真是这么回事 。 这要是白天一整天没挨揍 , 到了晚上就特别不自在!你想一想吗 , 天天都挨揍 , 这一天都没揍 , 晚上这顿 , 绝对少不了了 。 多会儿揍啊?他会拿什么揍啊?该有多疼啊?这就叫不挨揍心里痒痒是吧?晚上果然胖揍一顿 , 这一天算是熬过去了 。 他的责任尽到了 , 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 放心吧 , 晚上不会从炕上薅起来再揍 , 他揍累了 。 按时下的词儿说 , 我这就叫受虐狂 。 大哥和我 , 是没人待见的只有外婆喜欢我 , 可外婆死了!大姐是爸爸的好闺女 , 二姐是妈的心肝宝贝 。 大哥独立出去了 。 有人开玩笑问:“小孩长屁股是干什么用的?”“是挨揍的 。 ”这就是我的答案 , 其实何止屁股 。 逮哪儿揍哪儿 。 正式上学是在酒泉 , 插班到小学四年级 , 我轻易地通过了插班考试而且学习成绩也还不错 。 班主任王老师特别喜欢我 。 当时她还没有小孩 , 把我当成她的孩子 , 妈妈在银行上班 , 我就在老师的伙房里搭伙吃饭 , 每天帮大师傅择择菜 , 打打水 。 只交老师一半的饭钱 , 其实我们几个半大小子都比老师能吃 。 我跟算命的瞎子学会了吹笛子 , 跟音乐老师学会了拉二胡 , 跟银行工会的武叔叔学会了几段京剧大花脸的唱腔:“包老爷打坐在开封府 。 ”“大喊一声绑帐外 , 不由豪杰笑开怀...”学一遍就会 。 二姐初中课本上的诗词我在小学就会背了 。 才知道不是“鸡鸡孵鸡鸡”而是“唧唧复唧唧” , 跟孵小鸡丁点儿的关系都没有 。 二姐表扬我:“小子不笨哪!现在一下子蹿起来了 , 是个当诗人的料 。 ”我曾经尝试着写几句“诗”给二姐看 , 二姐看了说:“什么诗啊 , 屁湿!” 对于唐诗宋词和一些现代诗人的诗也读了不少我比较喜欢闻捷 , 流沙河和公刘的作品 , 还有冰心先生翻译的泰戈尔的散文诗 。 许多长诗我不喜欢背诵但是其中特别精练的句子我记得非常清楚 。 我的学校生活在高中三年级戛然而止 , 离毕业只差五个月!伤心往事 , 不提也罢 。 我流浪到新疆成了自流人员 , 就是流浪者 , 时时在心中响起《拉兹之歌》的旋律 , “到处流浪 , 到处流浪...命运唤我奔向远方 , 奔向远方 。 ”直到1971.9.13之后我的思想开闸了才写了一点点不成样子的东西 , 留下一点腹稿 , 帮倒之后凭我很差的记忆写成文字保留下来 。 我的这些玩艺儿让人家看过都不认可 。 大哥说:“你写的这些基本上只能算是顺口溜 。 ”大姐说:“太偏激 , 太阴暗 ,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 ”二姐说:“我看有点反动 。 ”儿子说:“不入流 。 ”儿媳妇说:“太直白了 。 ” 我想了想:顺口溜倒是比较准确 , 顺口溜可以避开专家们的挑剔 。 反动说不上 。 要是我一竿子能打翻一船人的话我高兴死了!顺口溜是不入流 , 我原先就是撒撒气 , 没打算入什么流 。 直白 , 我要的就是直白:兴之所至 , 顺口溜 , 溜顺口 , 口随心 , 心随口 。 溜到哪儿算哪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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