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防疫这件事上,上海为什么做得更好

在防疫这件事上 , 上海为什么能做得更好 刘远举:上海能有更好的公共政策、公共服务 , 根本的原因 , 其实未必是出于“集中力量办大事” , “硬核强力的官员“ , 而是民众的权利意识 。 收藏 更新于2020年1月28日 10:08 FT中文网专栏作家 刘远举 疫情扩大后 , 上海1月24日宣布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机制 。 启动了各项应急措施 。 严格检查出入上海特别是重点地区的车辆与人员 , 对全部818辆地铁列车每天进行整车消毒保证市民安全 , 市场活禽交易也全部停止 , 还关闭了迪士尼和豫园 , 以及各大旅游文化场馆 。 而且这些措施都在第一时间通过权威渠道发布了消息 。 对于各出入上海的交通要道 , 上海卫健委、公安、交通等部门 , 联合严格监测交通工具上的人员的体温 , 登记相关信息 。 对发热人员采取临时隔离、转送定点医院等措施 。 对已在沪的重点地区来沪人员 , 上海加强社区排摸 , 严格实行居家或集中隔离观察14天的要求 , 并准备了相应的场地与物资 , 强调落实属地责任 。 当然也有被隔离人员抱怨服务还不尽完善 。 上海的措施以及执行效率 , 得到了不少网友的赞扬 。 当然上海没有武汉那么大的压力 , 但在所有面临输入性风险的省份中 , 上海也算做得不错的 。 比如 , 集中隔离是“动员引导”且食宿免费 , 没有出现强硬的、歧视性的硬核措施 , 更没有网上传的一些地方把武汉人当犯人对待的情形 。 那么上海在防疫这个公共事务领域中的高效、正确的决策与执行源于什么呢? 客观的说 , 上海做得不错 ,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 , 上海没有瞒的过程 , 没有这个前提 , 后续的工作压力就是适度的 , 既会重视 , 认真完成 , 也能保持平常心 , 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 相比之下 , 武汉最初瞒报 , 后续压力过大动作变形 , 就会走到另一个极端 。 在防疫上上海有很多先天优势 。 毕竟上海经济发达 , 财政收入高 , 有钱好办事 。 比如受到舆论表扬的“上海快速重启小汤山” , 是因为上海在2004年 , 也就是非典后的那一年 , 在上海金山区建立了有660张床位的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 。 这种未雨绸缪的财政预算 , 如今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 这也和上海在疫情防控方面的经历有关 。 作为一个往来人员规模巨大的城市 , 上海可谓久经考验 , 1988年上海甲肝大流行、2003年“非典”、2005年禽流感、2009年新甲流、2013年H7N9禽流感 , 上海的防疫部门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 此外上海作为国际化城市 , 一直面临各种输入性的疫情风险 , 比如近年的埃博拉防控 。 这也是上海公共卫生体系发展得比较好 , 有自己的小汤山的原因 。 其实 , 防疫只是上海公共服务的一个方面 。 纵观全国 , 上海的公共设施、公共服务比较细致、人性 , 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 近年来 , 在城市应急响应、精细化管理等方面 , 上海多次成为热议对象 。 比如虹桥火车站与北京南站的对比 , 曾经在网上也议论过一阵 , 几乎一致认为虹桥站给人的体验要好得多 。 这一次 , 上海直接将市民熟悉的“12345”市民服务热线 , 转为接听市民关于疫情咨询、求助电话 , 并设立“外语坐席”“手语坐席” 。 这都体现了精细化的管理 。 一方面 , 上海市经济发达地区 , 地区教育水平高 , 留学人员也多 , 公务员的竞争更激烈 , 公务员的素质、国际化视野都会更好一些 , 也会更加专业 。 从民风民俗看 , 这也与南方人更仔细、更细腻有关 。 在这个方面江浙沪包邮区都做得比较好 。 江浙一带 , 受海派文化 , 受商业契约精神的影响更深 , 办事更讲实效 。 比如停止来往武汉的道路客运、水上客运航班、公路客运班车 , 江苏的紧急通知 , 是1月21日下午发出的 。 四川是在21日晚上 , 而武汉封城 , 则要到23日上午10点 。 浙江的速度也很快 , 在湖北还只是启动二级响应 , 浙江已经是一级响应 。 而且浙江还提了“十个最” , 如最严格的全面排查 , 最果断的隔离观察和保护措施 , 最大限度减少公众聚集活动的管制措施 , 等等 。 上海做得好的地方 , 不仅是政府相关部门的各种措施 , 上海媒体也做得不错 。 人的情绪情绪崩溃 , 往往并不是结果糟糕 , 而是出乎意料之外 , 预期管理是情绪管理的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 。 武汉短时间内通报的病例从40多例猛增到200多例 , 从“无人传人”到钟南山院士确定人传人 , 形势急转直下 , 导致了武汉市民心态的恐慌 。 如果数字是缓慢爬升的 , 消息及时释放 , 更加透明 , 武汉市民也会更加理性 , 后期形势的压力就不会那么大 。 在这个方面 , 上海方面权威渠道发布信息通报 , 媒体报道跟踪报道 , 起到了稳定市民情绪的作用 。 有人在网上这样描述 , 东方卫视晚上六点的新闻 , 没有领导讲话 , 没有喜迎春节 , 直接进入疫情相关的报道 。 报道也不是空谈、套话 , 而是把大家关心的问题 , 一条条的详细呈现出来 , 解疑惑 。 比如 , 试剂盒为什么周期长 , 技术难点是什么 , 哪些厂家在生产;关于口罩 , 哪些厂在通宵赶工 , 那个药房有货了 。 很多人关心的城市防控 , 避免携带病毒者进入城市 , 新闻也有详细的报道 。 电视里机场、高速公路、车站 , 穿着防护服的医务人员和志愿者在量体温 , 询问问题 。 这些透明的信息 , 给人的感觉 , 用这个人的话来说 , 就是“这个城市真的有人在管 , 这些事有人在做 , 自己的疑虑和恐惧 , 有人关心 , 并且回应 。 ”这就是稳定人心 , 真正的维持稳定之举 。 在这些原因背后 , 上海做得不错 , 更深层次的原因 , 在于上海市民 。 来自电商的一项数据引发了网友的兴趣:在电商平台上购买口罩的群体中 , 上海买家人数占据总购买人数的四分之一左右 , 为全国第一 。 有些网友因此嘲讽:“上海人最怕死” 。 其实 , 这体现的是上海市民有高度自觉的防疫意识 。 这与上海市民更灵敏的信息接受度有关 , 而这背后则是更高的知识水平与经济收入 。 更高的知识水平、经济收入则会产生权利意识 。 在众多的公共服务中 , 让老百姓吃饱肚子 , 可能是最基本的公共决策 。 在这一点上 , 影响最大的因素是什么?答案可能出人意料 , 却在逻辑之中 。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阿马蒂亚•森(Amartya Sen) , 通过对多国饥荒的研究认为:法律、经济、政治等特征决定的社会中的不同群体的权利关系 , 最终决定了不同阶层的人对粮食的支配和控制能力 。 例如 , 1943年 , 孟加拉政府为了保证工业地区加尔各答的粮食供应 , 从农业地区调粮 , 造成了饥荒 。 也就是说 , 在得到粮食这个公共服务上 , 权利的多寡 , 决定了得到粮食的多寡 。 在中国也是如此 , 在“三年自然灾害”中 , 城市居民有更大的权利 , 就比农民能得到更多的粮食 。 林毅夫和杨涛运用阿玛蒂亚•森的理论 , 在《食物供应量、食物获取权与中国1959-1961年的饥荒》中得到结论:在中国中央计划体系中 , 食物获取权偏向城市居民 , 城市居民可通过定量配给系统获得食物 , 而农民却需强制性上缴 。 最终 , 正如阿马蒂亚•森的结论:“不同的权利导致了不种粮食的城市居民有了粮食 , 而种粮食的农民却不能果腹 。 ”——不同的权利导致了得到公共服务的数量与质量 。 就在这次疫情中 , 听到网上的一段录音 , 是一个上海市民在打进某个公开电话 , 在质疑政府为什么没有管控好进入上海的武汉人 。 在我看来 , 这个质疑颇多偏颇之处 , 要求的无非是“硬核强力驱离、禁止”这类越权措施 , 接线员也算耐心的在解释 。 但这些并不重要 , 重要的是这种参与性 , 这种“我是公民 , 我有权利质疑”的信心 。 上海作为一个国际化、经济发达、市民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城市 , 市民的权利意识也较强 。 这种观念 , 不仅存在于老百姓头脑中 , 公务员也生活在老百姓之中 , 也会受这种观念的影响 , 于是无形之中 , 他们定政策、办事、执行过程中都会有这一个弦 。 最终 , 就会体现在上海的各个方面 。 比如 , 他们会警醒 , “这样对待武汉人是违法的 , 侵犯公民权利的” , 而在其他很多地方 , 很多人根本没这和个意识 。 其实 , 媒体的报道 , 无非是公民知情权的代表 。 媒体的报道 , 不但可以稳定人心 , 也能监督政府 。 武汉的瞒报已经是公认的事实 , 如果最初有媒体报道、监督 , 官员头脑里有外部压力、警醒之心 , 那么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 。 提前的警报信号 , 不但可以赢得防控的黄金时段 , 也能避免中国在全面进入休假之后 , 猝不及防的遭遇疫情的升级 。 所以 , 上海能有更好的公共政策 , 公共服务 , 根本的原因 , 其实未必是出于“集中力量办大事” , “硬核强力的官员“ , 而是民众的制约 , 民众的权利 。 集中力量办大事 , 比如基建 , 很多时候只是规模指标、数量指标 , 比如建一座桥 , 只要建好了 , 成本多少 , 通行的车多不多 , 划不划算 , 这些效率性的指标就会被忽略 。 但防疫这件事不同 , 有着某种对抗性 , 要求一定时间内 , 要做出一系列科学的、理性的、实事求是的措施 , 否则病毒不会讲情面 , 会继续传播 。 所以 , 防疫的要求比集中力量办大事更难 , 要求科学的、理性的、全面的、高效的决策 。 这就意味着 , 决策要在多方约束下、进行多目标的考虑 , 而且各方权重要科学 , 比如 , 春节晚会与老百姓的需求 , 孰轻孰重? 那么 , 多约束 , 多目标 , 以及其权重 , 如何传递到决策者哪里?这就要求多方有权利表达诉求 , 从而真实、全面的传递需求以及权重 。 这样决策层才能得到全面的信息 。 而这是正确的第一步 。 记得网上曾传过这样一件事 。 一位市民在上海某公安局门口被保安截停 , 让里面的车先出来 , 虽然他并未让行 , 但开过之后 , 还是停下来 , 质问保安 , 出来的是私家车 , 并没有警灯 , 凭什么截停他 。 一个地方的市民 , 敢于这样质问 , 这个地方的公共服务 , 当然会更好一些 。 (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 责编:闫曼 man.yan@ftchines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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