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网易“人间”工作室(thelivings)出品 。 本文为“寻业中国 Work in China”连载第43篇 。
大年初一 , 我下楼扔垃圾 , 看到高中同学丽丽臂弯里挂着浆糊桶、腋下夹着纸卷 , 正在单元门上贴“市民周知” 。 丽丽是一位单亲妈妈 , 在这座北方小城的社区里 , 工作快10年了 。 平日我工作忙 , 和她联系也不多 , 本以为她们工作会很轻松 , 就是茶余饭后和大爷大妈聊聊天就行 。 这个春节一直待在家 , 才看到她成天忙上忙下 , 和她在微信上断断续续聊了好几天 , 才知道她的工作比我想象中要繁杂得多 。 平日里 , 老旧小区改造时 , 她要协调建设局、社会事业局、规划房产局 , 参加拆除违章建筑;做信访工作时 , 要逐项排查、集体联动、责任到人;三城联创时 , 要加强宣传 , 落实责任 , 做好禁种、禁吸、禁毒;再就业扶持中要做好不漏一员 , 提供关心、爱心、真心援助等 。 另外 , 像配合民警调查嫌疑人行踪 , 为特殊人群服务、打理他们基本的生活 , 甚至还要上门去帮居民清理下水道……事无巨细 , 样样都要来 。 赶上眼下的特殊情况 , 工作内容又新添了几项:不仅要负责流动人口入户调查相关事宜 , 还得随时接听居民打来的咨询电话 。 文章是丽丽的口述 。 1 大年三十中午 , 坐了3个多小时大巴 , 我总算带着儿子回到老家 , 准备跟父母过个团圆年 。 没成想 , 喷香的饭菜刚上桌 , 手机屏幕上就弹出领导在工作群里的通知:“全体职工请于1月25日返岗 , 无特殊理由不准请假 。 ” 我瞬间像霜打的茄子 , 7岁的儿子看到 , 怯怯地问我:“妈妈 , 又要回去加班吗?”儿子从生下来就是我一个人带 , 从小到大 , 我的工作常有突发事件 , 无数次突然转身让他变得极为敏感 。 就在去年10月 , 市里开始三城联创活动(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创建国家卫生城市、创建国家食品安全示范城市) , 我们社区工作人员全部上阵 , 利用双休日参与拆除违章建筑 。 恰好赶上儿子的生日 , 本答应先带他去吃西餐 , 然后去儿童乐园 , 最后再买一个跳舞机器人作为生日礼物的 。 可到了那天 , 我只能将儿子送到托管班 。 晚上8点多下班后 , 我赶到蛋糕店买下了最后一个拳头大小的蛋糕 , 再去托管班时 , 教室里只剩下儿子孤零零的一个人 。 我悄悄从后门进去 , 站在他身后 , 儿子正在画画 , 画的是我和他一起过生日 。 正中间是个巨型蛋糕 , 我和儿子还有一个机器人围坐在蛋糕旁边 , 一起许愿 。 我心里好难过 , 轻轻将他抱在怀里 , 又从包里拿出刚买的蛋糕 , 儿子这才破涕为笑:“妈妈 , 我还以为你忘记接我了呢!”那个寒夜 , 我满心都是愧疚 , 觉得自己总在他的成长里缺席 。 这一次也是如此 , 我依旧只能将他揽在怀里 , 又跟父母说明了情况 , 父母让我放心 , 儿子他们先帮忙照顾 。 下午5点 , 天已经快黑了 , 我坐上返程的大巴 , 车上人不多 , 戴口罩的只有三五个 。 途中 , 我收到领导布置的工作任务——社区开始进行流动人口入户调查 , 严防疫情扩散 , 并且“不提供防护用品” 。 晚上8点多一回到市里 , 我就赶紧跑去药房一条街 , 想着自己买点口罩酒精备着 。 往年除夕 , 药房这时早就闭店了 , 今晚却人满为患 。 几乎所有的药房门口都贴上了“口罩已售完”的告示 , 但凡走进药店询问口罩情况 , 店员便会卖力地兜售库存的板蓝根和洗手液 。 本来计划回老家过年 , 家里基本没有储备食物 。 我赶到最近的一个超市 , 临近闭店 , 里面买东西的人比售货员还少 , 鸡蛋、蔬菜都卖空了 。 我只好拎了两包方便面 , 加了点火腿肠榨菜 , 就是我的年夜饭 。 回到家 , 煮好面 , 咽了几口 , 心里堵得厉害 。 2 自从“三城联创”以来 , 我们社区就做了“串百家门、知百家情、解百家难、暖百家心”的入户调查工作 。 包括社区的困难群众、独居老人、残疾家庭、失业人员 , 都要做好帮扶工作 。 发放宣传材料、对帮扶项目进行讲解 , 还要听取他们的反馈 , 尽可能地为大家解决实际困难 。 有次我们在为一位失独家庭的老人办理补助时 , 听说老人的儿子因公殉职 。 他自己本身还是残疾人 , 带着孙子一起生活十分艰苦 。 老人告诉我 , 生活上的困难勉强还能克服 , 就是孩子的户口不在本地 , 不能入学 , 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 最后 , 由社区出面和学区校方进行了沟通 , 学校无偿接收了孩子 。 而这次针对疫情的调查 , 又与以往更不同 , 这是关系到每一位居民的生命健康与安全的 , 任务更加艰巨了 。 大年初一 , 带着自己准备好的酒精、手套和口罩 , 我6点半就到岗开始“模拟培训” , 以便能在8点半正式入户 。 这次入户调查要求异常严格 , 需要详细了解调查对象的身体情况 , 做到“往返路线清(晰) , 回地、来源地清 , 交通工具方式清 , 身体状态清 , 防治措施清 , 接触人员清” 。 此外 , 这次户询时 , “需要保持安全距离 , 还需要应对一些突发状况” 。 为了工作顺利开展 , 主任要求我们在入户前做好准备工作 , 制定细致的工作方案和调查计划 , 整理入户表格 , 估算好每天访问的住户数量和访问路线 , 合理分配调查时间 , “时间太短弄不清情况 , 太长又会带来反感”;同时 , 又提前和相关协助部门沟通工作 , 先给片警小王打了电话 , 还得给社区居委会、业主委员会组长、物业管理联系好 , “了解基本情况 , 争取配合 , 减少入户阻力 , 每天调查不少于150户” 。 我们的调查时间也以方便住户为原则 , 设在上午9点半到11点半 , 下午2点到4点半 , 如果调查期间住户家没人 , 需要在晚上7点到8点半再走访一次 。 因为人员紧张 , 只能“单人作战” 。 临出发前 , 办事处再次提醒我们:“住户开门前要站得远一些 。 ” 然而 , 工作第一天就遇到了麻烦 。 相比起一些老住户大爷大妈的积极配合 , 也有些居民因为恐慌 , 明明听到家里有人走动 , 却怎么敲门也无人应答 , 我只能等晚上再来 。 早晨 , 物业人员告诉我 , 3天前一直空置的5楼有住户回来 , 开1辆白色马自达 , 武汉车牌 , “一开始车停在小区停车场 , 昨晚挪到比较隐蔽的小花园南面去了 , 并且车牌还用光碟遮住了 。 ” 我听后 , 心里一惊 , 马上打电话和领导反映 , 又联系了片警小王 。 我们按物业提供的信息到了住户门口 , 听见房间里有动静 , 可敲了几次门 , 始终没人理会 。 领导培训时一再强调 , 就算是非常时期也要彬彬有礼 , 有耐心、态度好 , 一定先要表明自己的身份 , 我便在门外先开了口 , “您好住户 , 我是社区工作人员 , 需要占用您一点时间进行流动人员登记 , 为了大家的健康安全 , 请您配合!” 仍然无人应答 。 小王上前敲门 , 拿出警官证对准门镜:“我是民警 , 请开门 , 请您配合!” 大约过了10分钟 , 门终于拉开条小缝儿 , 一位60多岁的大爷露出半张脸 , 满脸都是警惕和防备 , 操着南方口音问:“你们什么事儿?” “大爷 , 有居民反映您家是从武汉回来的 , 现在病毒扩散严重 , 需要了解您的具体行程 。 ” 大爷一听这话 , 突然就发火了:“关你什么事?这属于个人隐私 , 你管不着!” “我们会对您的个人信息保密……” “你们怎么保密?老子前脚刚进家门 , 后面就有人报警抓我 , 老子犯了什么法?” “非常时期 , 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 这也是对您本人负责 。 ”民警小王立刻说道 。 “你怎么对我负责?把我抓起来隔离?警察有什么了不起 , 我们家没人生病!你们要是再不走 , 老子告你们扰民 , 滚!” 大爷刚想关门 , 小王赶忙用一只脚别住门缝儿:“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大爷见无法关门 , 便掏出手机 , 开始对着我们录像:“想吓唬我?我要在网络上爆料 , 看看你们是怎么对待我们的!” “网络报料也需要内容真实 , 您这种报料属于传播谣言 , 会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 , 要依法惩处的!”小王正色道 。 僵持了一会儿 , 大爷先缓和下来 , 说:“你想问什么吧 , 老子没病 。 ” 我赶紧打开登记表:“您家里有人发烧吗?” “没有 , 家里就我一个人 , 健康得很 。 ” 那道门缝儿正对着他家餐厅 , 我和小王都能看到餐桌上至少摆着4副碗筷还没收拾 , 而且还听到小孩子说话的声音好像突然被大人用手捂住了 。 “大爷 , 您不能谎报的 。 ”我耐心地劝他 。 “我没说谎!” 这时 , 左侧那户居民的门突然打开了 , 一位戴口罩的阿姨探出头来 , 指着他家说:“他家一共回来五口 , 老两口带着儿子、儿媳和孙子 , 昨天晚上10点多他儿子发烧去社区医院打针了 , 我听见他们还说今天晚上要开车去沈阳 , 如果真染上瘟疫了 , 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右侧的邻居也打开门上的小通风口说:“晚上还听到有人咳嗽 , 小孩子闹了半夜 , 好像也生病了 。 ” 我赶紧对大爷说:“生病就要去医院 , 更何况家里还有孩子 。 您不为大人考虑也要为孩子考虑呀 。 钟南山都说了 , 真话和真药一样重要 。 ” 在大家共同的努力劝说之下 , 大爷一家终于愿意去医院接受检查 。 所幸 , 当天下午临床检查结果就出来了 , 虽然家里有人发烧 , 孩子也在咳嗽 , 但都是普通感冒 。 另外 , 我们也了解到 , 他们家的车虽然挂的是武汉车牌 , 但其实平日都在沈阳做熟食生意的 , 已经有五六年没回过武汉了 。 这次到小城来 , 本是打算和亲家一起过年 , 没想到一路上就因着一个车牌 , 受到了不少阻碍 , 才把压抑已久的情绪发泄到了我们身上 。 3 社区的每位职工都关注了政府公众号 , 为的是看疫情实时播报 , 第一时间掌握准确情况 。 小城连着3天“零确诊” , 我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 继续给自己壮胆——城市小 , 流动人口相对比较少 , 也许会平安渡过这次难关 。 可我的侥幸心理很快就被打破了 。 1月28日 , 关于“我市4例输入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者被确诊”的新闻在我的朋友圈刷了屏 。 其中有1名就隶属于我们社区 。 当天上午 , 我们接到举报说 , 社区有从武汉回来的人员疑似被感染 。 一看详细的地址 , 正是我所负责的片区 , 只能“认命”去做排查 。 物业领着我到了住户的门口 , 我深吸一口气 , 又把口罩捂严实了些 , 敲了敲门 , 里面很快有回应 , 我赶紧自报家门 , 又说 , “不用开门 , 我问你答就行 。 ” 我隔着门问了他一些问题 , 这位年轻人也非常配合 , 说自己在武汉务工 , 1月22日到了黄冈 , 1月23日晚乘坐D740次列车进京 , 1月24日早到达北京西站 , 随后乘地铁到了北京南 , 当天乘高铁回到本市 , 当时身体并无任何不适 , 便打车回了家 。 昨天才感觉有些不舒服 , 便自行去了医院检查 。 我将他的情况立即上报 , 很快 , 年轻人便被带走隔离 , 随后被确诊 。 我本以为自己也算作密切接触者之一 , 也应被隔离 , 但因为我们连面都没见 , 我便被排除了 。 然而糟糕的是 , 当晚我就开始有点发烧 , 第二天 , 嗓子已经肿得说不出话来 , 咳嗽、胃也疼 。 我强忍着给父母和儿子打了个电话 , 说了些鼓励的话 , 可瞬间眼泪就夺眶而出 , 总感觉自己就是像在托孤 。 电话那边传来儿子稚嫩的声音:“妈妈 ,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我又感冒了 , 还想你!” 孩子开始在电话那边哭 , 我也在这边哭 。 再用温度计一测 , 体温38度5 , 赶忙给领导打了电话请假 。 主任以为我是因为接触到确诊者 , 想要在家隔离 , 立马说:“你可以排除 , 人都没见 , 没事儿 。 ” 待我给她说了身体状况 , 她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真病假病了?现在可是关键时刻 , 正是用人的时候 , 我们是挡在老百姓前面的第一道防线 , 你要是贪生怕死 , 欺骗隐瞒上级 , 可要知道后果——自己先在家做隔离吧 , 有什么问题直接给小王打电话!” 我还没来得及给小王打电话 , 没多久 , 小王的微信倒是先来了:“姐 , 听说你生病了?姐 , 我们可是战友 。 工作中虽然存在不可预知的危险 , 但我们这么努力 , 好运一定会眷顾咱们的 。 ” 我和小王认识3年多了 。 一开始见他 , 还像个孩子 , 脸上一对酒窝 , 一说话还会脸红 。 不过 , 工作起来却毫不含糊 , 我们一直配合默契 , 是一对很好的搭档 。 转头想想 , 他这么说也是在安慰自己 。 一个28岁的小伙子 , 出任务时还要带着妈妈绣的护身符 , 运送发烧病人本应该是救护车的活 , 可医院忙不过来 , 再加上很多发烧病人不配合 , 不肯去医院 。 小王作为片警 , 已经用警车接送6个发烧病人去医院了 , 每次回来都要用酒精给车里全面消毒 , 再给自己消毒 。 这个春节 , 他从农历二十八就没敢回家了 , 一直住在所里 。 “姐 , 我觉得你肯定没事 , 你千万别着急 , 吃两天药 。 家里没有药 , 我就给你送过去 。 反正咱俩是一根绳上两只蚂蚱 , 你要是真染上了 , 我也跑不了 。 ”小王还在给我打气 。 躺在床上 , 感觉自己烧得晕乎乎 , 连递杯开水的人都没有 , 只能强撑着身体找水喝 , 然后把年前给儿子开的感冒药吃了点 。 晚上8点 , 平日只会用手机接电话的老爸忽然用微信给我发信息:“拍张照片给我发过来 。 ” 这个节点 , 咋可能给他拍照?我只好在手机里找了以前的旧照片发给他 。 过了1个多小时 , 老爸的信息又来了:“我就是想你了!” 老爸是个非常保守严肃的人 , 如果不是真惦记我 , 一辈子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 想来这么多年 , 我也太让他们操心了 。 有一年下大雪 , 我非要赶回社区做失业人员登记 。 我妈只得给我带了一袋子家里做的食物 , 让老爸骑电动送我去车站 , 结果到了半路因为雪太大 , 电动车开不动了 。 老爸不让我下车走路 , 硬是推着电动车把我送到车站 , 那一路大部分是上坡 , 看着老爸的背影 , 才觉得只有在父母心中 , 我才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 可现在 , 我不仅没能尽孝 , 还有儿子要抚养 , 我不能倒下——想到这里 , 我的心理防线一下就决堤了 。 记得刚开始调查那几天 , 每天回家都会把自己穿的衣服和鞋脱到门外 , 家里用酒精擦地消毒 , 认真洗手数次 , 再仔细洗个澡 。 后来一想 , 反正自己也是一个人 , 累得不行的时候 , 这一套程序就省了 , 回到家洗洗手 , 倒头就睡了 ,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懈怠了? 哭了一会儿 , 我又想 , 自己和感染者并没有实质接触 , 不能自己吓自己 。 加上这个季节本来就是流感多发 , 工作强度又大 , 早出晚归 , 容易着凉 , 免疫力低也是很有可能的 。 而且 , 就算得了肺炎也不代表是病毒性肺炎 , 普通细菌性感染的肺炎也会发烧;就算是病毒性肺炎也不代表是新冠 , 还有可能是甲流乙流…… 在这一系列的自我说服中 , 我慢慢睡着了 。 在家里休息了两天 , 烧也退了 。 谢天谢地 , 真的只是普通感冒 , 我的心里渐渐明亮起来 。 4 大年初九 , 我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 。 我负责的片区有近2000的居民 , 前期排查工作已基本完成 。 但为了应对日渐严重的疫情 , 工作也需要进一步细化 , 工作量随之迅速增长 。 领导的要求是 , 每天早晚2次巡查小区环境 , 进行清扫消毒 , 重点场所每日消毒不能少于2次 。 小区里的垃圾箱和废弃防护物品收集点是重中之重 , 每天市垃圾处理中心都会派专人定时定点回收、销毁 , 但仍然会有拾荒老人来翻 , 我们都需要监督管理 。 此外 , 还要给社区出租屋人员登记 , 如果发生疫情未及时报告 , 要追究房东责任;有人家办“红事”、“白事” , 也要备案管理 , 社区要负责引导居民“红事”停办、“白事”简办 。 除了这些“规定动作” , 我的手机、微信上还不断接着“急单”:生病期间 , 外卖小哥都不停给我打电话 , 告诉我有些小区过于恐慌 , 私自封了小区大门 , 他们进不去小区 , 顾客收不到食物 , 不停地投诉他们 , 我得赶到小区去协调; 还有前期入户调查时 , 我加了不少从湖北回城或途经湖北人员的微信 , 他们得按要求在家隔离14天 , 他们所在的老旧小区多半都没有物业 , 只能在微信上找到我 , 说家里没有吃的了 , 或是发来长长的日用品单子 , 催我赶紧买了送过去 , 否则“我就自己出去买”——当然 , 即便没有这份“威胁” , 职责所在 , 我们也都会帮忙处理; 另外 , 还得关心大家的心理问题——人被关在一个密闭空间太久 , 总是容易出现焦虑不安 , 经常有自行隔离的外来人员在微信上找我聊天 , 排解心理焦虑 。 有一个从河南到本地来看闺女的大爷 , 本来计划帮闺女照看半年孙子 , 闺女也给他租好了房子 。 没想到他乘坐的火车车厢有武汉旅客 , 也算“密切接触人群” , 只能先行在出租屋隔离 。 大爷几乎每天都用微信和我说话 , 一次至少要聊20分钟 , 语速快、口音重 , 我唯一能完全听懂的 , 就是每次聊天结束之前 , 他都会用“河普”对我说:“小丫儿 , 每天和你说说话 , 感觉心里亮堂多了 。 ” 工作得到认可 , 我既开心又难过 。 往年这个时候 , 我都正带着儿子出去走亲戚串门、放鞭炮、打牌 , 一家人热热闹闹 。 而现在 , 我一个人躺在家里养病 , 我们都成了孤独中人 。 重新开工的第一天 , 我就忙得脚不沾地 , 晚上回到家 , 腰酸背痛 , 倒头就睡 。 没想到 , 凌晨3点 ,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惊醒 。 迷糊着接起电话 , 那边一口哭腔:“姐 , 你快来救我吧 , 我肠子掉出来了……”是正在独自隔离的二胎孕妇小玲 , 离预产期还有1个多月 。 我一边安抚她 , 一边穿上衣服就往她家跑 。 小玲的家人1月22日从外省旅游回来 , 前期排查时 , 得知除了她 , 家里其他人都有发烧症状 。 这种情况 , 需要通过隔离才能排除在旅途中遇到新冠病毒携带者的可能 。 社区只能紧急处理 , 让他们一家人分开 , 发烧的人在新房隔离观察、小玲留在老房子里隔离 。 她家的老房子刚好和我家是前后楼 , 小玲的丈夫便托我这几天多照顾她 。 外面的气温有零下十七八度 , 我一边跑一边给小王打电话求助 , 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非常时期 , 医院的救护车在24小时不停接送发热病人 , 肯定来不及 , 我让小王开着警车来 , 又给小玲的老公打了电话 , 告诉他情况 , 那边也急得不行 , 可还在隔离期又出不来门 , 只能一切拜托我 。 一口气冲上5楼 , 进门一看 , 小玲正趴在客厅的沙发上 , 脸色惨白 , 紧咬嘴唇 , 指甲把沙发抠得“吱吱作响” 。 我一个人根本抬不动她 , 幸好 , 小王5分钟之后就赶到了 。 我俩给小玲穿上厚实的羽绒服 , 戴好口罩 , 小王抱着她 , 我提着预产箱冲下楼 。 小王直接把警车开到市妇婴医院——只有这家医院没设发热门诊 。 他负责把小玲送急救室 , 我跑去挂急诊 , 并告知医院:孕妇正在自行隔离期 。 医生检查完 , 发现是脐带脱垂 , 胎膜早破 , 对产妇威胁不大 , 但是孩子会非常危险——这会导致婴儿血流受阻 , 造成急性缺氧 。 医生说 , 阴道检查、B超检查肯定来不及做了 , 需要马上手术 , 脐带血循环阻断超过7分钟 , 孩子肯定就保不住了 。 我和小王吓坏了 , 小玲一听就哭了 。 好在医生用听诊器又听了听 , 说还有微弱的胎心音 。 随后 , 医生护士们马上戴起防护设备 , 通知手术室开通绿色通道 , 小王就跑前跑后办各种手续 。 可是当需要家属签字时 , 我和小王都不是直系亲属 。 赶紧再给小玲的老公打电话说明情况 , 他在电话那头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要是有问题一定要保大人呀!” 等挂了电话我才知道 , 我在外面打电话核实登记时 , 主刀大夫已嘱咐护士让孕妇按手印、开始手术了——“救人要紧” 。 6分钟之后 , 孩子平安降生 。 虽然一开始有些轻度窒息 , 但经过新生儿科医生的抢救 , 很快就好转了 。 等小家伙发出第一声响亮的啼哭时 , 医生护士包括我和小王一片欢呼 , 好像孩子是我们自己的一样——这个可爱的小生命真是来之不易 , 让我更想儿子了 。 小王瘫在椅子上说:“姐 , 这是给我提前‘上岗培训’的呢吗?我都要吓死了 。 ” 我俩这时才发现自己什么防护也没做 , 连口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 。 医院特意给小铃安排了隔离病房 , 主治医生告诉我 , 其实医护人员也害怕 , 如果真的给感染冠状病毒的孕妇接生 , 是件非常危险的事——他们当时只戴了防护面罩 , 但穿的就是普通手术服 , “我们没有防护服 , 所有耗材都支援一线了 。 ” 让我们庆幸的是 , 小玲随后在医院做了核酸检测 , 是阴性 , 所有人都安全了 。 小玲的家人还没过隔离期 , 好在他们联系了一个远房亲戚 , 让她先照顾到小玲母子的起居 。 5 经过送小玲去医院的事 , 我心里的弦儿绷得更紧了 , 担心自己哪一步做得稍有差池 , 便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 非常时期 , 得要协调好自己所在区域商家、医疗服务站的正常运转 , 尤其是老人、孕妇以及特殊人群的生活 , 这样才能做到平稳过渡 。 我们和社区的医疗服务站已经做好沟通 , 他们可以保证每天有1个留守人员 , 方便附近居民就近打针、拿药 , 还可以避免去医院的过程中交叉感染 。 当然 , 遇到孤寡老人要去医院做透析或者像小玲那样的特殊情况 , 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 另外 , 社区里有一些“自愿支援”的商家 , 也有一些失落情绪了 。 一家小饭店的老板本已停止对外营业 , 可是附近有些孤寡老人还照常打电话订餐——有2名90多岁的孤寡老人 , 连楼都下不了 , 如果他的小饭馆不开火做饭 , 着实非常麻烦 。 房租水电要付 , 蔬菜粮油价格上涨 , 老板的饭菜价格却没有变化 。 大过年的 , 又赶上疫情 , 服务员都不愿意回来上班 。 老板只能一个人住在店里 , 每天从采买到烹饪再到给老人送三餐 , 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 “周围邻居都知道我这儿坚持着呢 , 大家都不敢出门 , 最近打订饭电话的人越来越多 , 可我只能先可着孤寡老人先来 , 每天累得要命 , 收入却比平常要少得多 , 只能麻烦你们街道 , 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帮我 , 哪怕帮我招个临时工也行 , 现在这种情况 , 给出3倍工资人家也不来上工……” 老板这么说 , 我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来 。 那天 , 正好河南大爷又发微信要和我聊天——他已经自行隔离16天了 , 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了 。 我赶忙问大爷愿不愿意来小饭馆帮忙 , 大爷立刻就同意了 , 直接扛着被子搬到了店里 , 和老板一聊 , 俩人还颇为投缘 。 也算是成就了一番好事 。 而我工作的重心 , 也更多地转移到社区里的孤寡老人身上 。 由于是在老城区 , 社区住户多是5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 , 80-90岁的老人有186人 , 90-99有7人 。 其中有一位94岁的陈奶奶 , 生活能半自理 , 为了提高她的生活质量 , 我和她结了对子 。 每周去看望她一次 , 每个月的补贴金都按时给她送过来 , 定时定期带她去洗澡 , 每逢年节把街道发的月饼也送她一份 , 是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 长期和老人相处之后 , 我发现对待老年人就要像孩子一样 , 你怎样对待他就会将心比心地回报你 。 回想起来 , 也可能是因为我在父母身边的时间并不多 , 就把对父母的关心都转移到社区的大爷大妈身上 。 这些天 , 年轻人手机里的信息铺天盖地 , 但有的老人不看新闻 , 也不知道疫情的严重性 , 碰上通情达理的 , 多解释几遍也就理解了 , 可有的老人却很固执 。 一位大妈坚持要买某个品牌的保健品 , 不给买 , 就不停地打电话哭闹 。 最后 , 我跑了6家药店才买到她要的东西 。 除此以外 , 除了定期给缺菜少粮的隔离人员“补货” , 还得每天打电话叮嘱他们:“一旦有发烧情况一定要及时报告隔离 , 除了对你自己 , 还是对所有人负责 。 ”每天早出晚归 , 看手机上的疫情通报 , 就会想 , 这到底何时是个头呢 。 不过 , 偶尔的沮丧也会被更多的感动冲散 。 有天 , 我去楼下小超市买方便面 。 开超市的大爷说:“姑娘 , 晚上就吃这个哪有营养?要增加免疫力 , 就不怕病了 。 ”说着 , 他硬是给我切了一块自己家做的酱牛肉 , 用塑料袋包好塞给我 。 也有社区朋友发微信说 , 年前5元一包的一次性口罩已经卖到15元一个了 , 她托人买了2包 , 还有2只N95 , 都给我留着 , 说不能让我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就进入第一线 。 我想或许也是这10年的努力 , 我的努力被社区居民看到 , 被他们见证 , 也被他们认可 。 单就去年 , 我就将近走访了近2000户居民 , 为居民开具各类证明超过300份 , 建档登记500份 , 为失业人员再就业走访企业36次 。 我知道 , 只要踏踏实实为大家服务 , 大家能看到 , 我也能无愧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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