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花费10万元的腹泻( 二 )

一场花费10万元的腹泻
-3-拉肚子拉到酸中毒后 , 妈妈出现了第二人格当天晚上 , 我的妈妈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抢救 , 腹泻导致了她体内严重的酸中毒及电解质失衡 。 这时 , 她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 , 有时是昏睡不醒 , 有时一改往日的严肃斯文 , 仿佛出现了第二人格一般亢奋地大声说话 。我赶紧请假飞回了广州 , 从此天天守着她 。在泌尿科病房里 , 我妈的床边有好多仪器 , 我走近才看得到她的脸 。 她当时脸朝着天花板 , 整个人很呆滞 , 我大声地叫她 , 她把眼睛睁开 , 但是眼神看起来很涣散 , 仿佛没有看到我 。当天晚上我就在她旁边陪着 , 她一直在不停地拉肚子 , 垫在身下一平米左右的大护垫不一会儿就全湿了 。 然后我就要给她换洗、翻身 , 但是不一会儿又湿了 , 整个晚上没有停过 。我当时感觉好像爸爸也慌了 , 我一回来 , 他就好像捡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 跟医生、护士说 , 「这是我女儿!她回来了 , 回来看她妈了!」他的意思好像是就要靠我救妈妈的命了 , 我完全来不及自己伤心 , 心里想着 , 「不行 , 他们都倒下了 , 要靠我了 。 」一场花费10万元的腹泻
我其实从来没见过我妈妈那个样子 , 在我过去 30 年的印象里 , 妈妈一直是一个很严肃、很坚强的人 。 即使是在患癌期间 , 她也几乎没有表现过自己的虚弱 。 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 , 爸爸妈妈都要依靠我了 。医生说 , 妈妈的腹泻已经达到了霍乱的水平 , 各项生命指标都到了危险的边缘 。 但是没人知道这场灾祸是怎么降临到妈妈头上的 , 没有医生能回答出具体的病因 , 甚至连一个推论都没有 , 各个科室之间来回推诿 , 最后的建议是把妈妈送到 ICU 保命 。那时已经快入冬了 , 天气转冷 , 我们把妈妈裹得紧紧的 , 转移到另一栋楼的 ICU 病房 。 进电梯的时候 , 我妈有点醒过来了 , 护士就问她说 , 「你知不知道现在要去哪?」我妈第二人格突然出现了 , 她睁开眼 , 豪言壮志地说 , 「我又来到了这片热土!」整个电梯的人都笑了 , 我也被逗笑了 , 随即她又昏睡过去 。-4-我们终日在 ICU 门外游荡 ,像一群无家可归的孤儿ICU 的电动门门特别厚 , 大概有五六厘米 , 门上有一个小小窗户 , A4 纸那么大 。 门开了 , 我们就要把妈妈交给医生 。 门关上 , 我们就和妈妈分开了 , 她在里面 , 我们在外面 , 每天只能相见半个小时 。我们回到家也没怎么睡 , 第二天天一亮就又跑到医院去 , 在 ICU 门口坐着 。一场花费10万元的腹泻
到了中午的时候 , 医生通知说 , 要推我妈出去做一个检查 。 那个时候妈妈一被推出来 , 我就吓坏了 , 她已经完全是昏厥的状态 , 眼睛紧闭 , 嘴巴张着 , 嘴唇看起来很干很干 , 黏在牙齿上——好像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动过 , 一点生命力也没有了 。我们叫她也完全没有反应 , 一点反应都没有 。 如果很大声地叫她 , 她最多的反应就是张着嘴 , 费力地呼出一点点气 , 让我们知道她还是有生命的 。我当时特别生气 , 「进 ICU 抢救了一个晚上 , 为什么会把人抢救成这个样子?进去之前还能说话的 , 怎么第二天就变成这样了?」在等待的时间里 , 我一直在心里酝酿想跟医生交流的内容 , 等到医生一来 , 我就问了他几个重要的指标 , 其中就包括二氧化碳结合力 , 这是酸中毒比较重要的指标 。那个医生就愣住了 , 他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 而且他也不知道 。 他犹豫了一下 , 回去查了之后把结果告诉我 。 我听了结果就问他 , 「我妈昨天进去之前 , 不是这个数字 , 进去之后 , 这个数字竟然变得严重了?」他好像被问住了 , 可能一般的家属不会问他这么详细的指标 , 就跟我说 , 「我们 ICU 也不是专科治疗拉肚子的 , 我们负责给病人保命的 , 只是监测一些基本的生命指标有没有问题 。 」这个时候 , 我又担心又愤怒 ,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 当然 , 我们肯定不敢跟医生吵架 , 作为病人和病人家属的我们太卑微了——医生愿意治病 , 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 我们对医生从来都是非常客气的 , 甚至是有点唯唯诺诺的 。 所以 , 就算当时我真的觉得很生气 , 我也始终保持着理智 , 尽量客气地说话 。 其实呢 , 这个医生挺好的 , 之后的日子里也挺认真仔细的 , 我想他可能只是一开始被问住了 。不过那天之后 , 我就更加不放心了 , 本来前一天已经睡不着了 , 第二天就更加睡不着了 。一场花费10万元的腹泻
ICU 里的病人都不太能表达自己 , 他们都只是躺在那里 , 插着管子 , 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 所以当时我们还挺担心妈妈的 。于是我就想了一个办法 , 我们几个家人举着一张「妈妈加油」的标语拍了一张照片 , 挂在妈妈的床头 , 旁边还贴上了一张纸 , 上面写着妈妈的名字、是哪里人、毕业于哪个学校、做老师的工作、家里有几个小孩之类的介绍 。 其实是希望别人能够看到 , 也许护士和医生对她了解多一点 , 就会更把她当作一个真实的生命体 , 对待也更人性化一点 。不然人躺在那要是没有任何反应的话 , 很容易就会像一个工具了 。 这还是有效果的 , 我有一次去看我妈 , 一个护士就拿着那张纸说 , 「哎?这个是你写的吗?我每天都会给你妈妈念这张纸 。 」我就很开心 , 觉得起到作用了 。妈妈在 ICU 里住了 9 天 , 她在里面的时候 , 我们每天在病房和医院门口游荡 。 医院门外是一条江 , 我和爸爸、小姨坐在江边绿道上 , 呆呆地看着车水马龙 , 看着那条江 , 觉得自己像孤儿一样 , 完全没有着落 。-5-矿井里的一丝微风从 ICU 出来之后妈妈的腹泻还是没有好 , 但 A 医院的消化科仍然拒收 。 进 ICU 之前 , 他们拒收的理由是 , 「病人的病情太严重了」;出 ICU 之后 , 他们给出的理由是 , 「病人的病情已经没那么严重了 。 」我们只好先转回泌尿科 , 并最终在一位医生的推荐下去了 B 医院 , 这家医院的消化科同意接收 , 而且他们可以进行粪便移植来改善病人的消化道环境 。我们当时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住进去的 , 我们也不知道这间医院是什么样子 , 而且 B 医院也没有省重点的 A 医院那么有名 。但是几乎是到 B 医院的当天 , 我们就觉得这个 B 医院实在是去对了!管床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女医生 , 扎着马尾 , 说话很爽朗 , 过来询问我妈妈的病情 。 我们当时还有点怵 , 因为在 A 医院 , 医生给我们的感觉是他永远是很忙很紧张的状况 , 所以不要耽误医生的时间 , 有什么话就赶紧讲 。 所以在 B 医院一开始我跟管床医生交流的时候 , 就习惯性地不太敢跟她讲的太细 , 尽量高效率地讲完 , 生怕她会觉得我们很烦 。但是没想到 , 这位医生听的时候就能发现我们有的地方没讲清楚 , 她很耐心地追问我们一些没有讲到的细节 。 于是我们就按照她询问的 , 一五一十 , 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 我们一边讲她一边记 , 她的大本子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页纸 。 我心想 , 「太靠谱了 , 这次要稳了!」我们好像都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 就好像深埋矿井的人 , 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微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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