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晋诺奖作家安妮·埃尔诺:“危险的”女性写作如何可能( 二 )


1963年埃尔诺本科毕业,写完一部小说,她找朋友借打字机,偷偷打完书稿,请朋友保密 。她把小说投到瑟伊出版社,但被拒稿了 。瑟伊的拒稿没有浇灭埃尔诺写作的热情,她没有放弃写作,然而却对她产生另一方面的影响——1980年埃尔诺在写作日志中写道:“我或许是因为被拒稿才结婚的 。”结婚后,因为菲利普在安西找到工作,埃尔诺因此搬家 。1975年,菲利普工作调动到了巴黎近郊的新城塞尔吉,埃尔诺又一次随丈夫搬家 。
埃尔诺通过电子邮件与法国作家弗雷德里克-伊夫·热奈对谈,她在对谈集《写作是一把刀》(2003年)中回忆这段婚姻:“在25岁到40岁的这段时间里,我很难连续写作 。我过着众多年轻女性曾经过过、现在仍在过着的生活,表面上看起来又自由又幸福:在外面有份工作(教书)、照顾孩子(两个)、采购和做饭 。”她在1999年在回忆自己的文学历程时写到:“生活里有太多事要做了,时间碎片化,女性就过着这样的日子 。当时还没有人质疑这种状态 。我没法写作,因为要写作就需要一个人待着,需要时间,需要集中精神 。可是我要带孩子打疫苗,要备课,要把购物车填满,这些都跟写作所需的状态不兼容 。”2005年她写道:“我被关在了婚姻了,菲利普对我既没有爱也没有尊重 。”

新晋诺奖作家安妮·埃尔诺:“危险的”女性写作如何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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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 armoirs vides (《空柜》) 法文原著
1972年至1973年,埃尔诺悄悄地写《空柜》 。她放弃了博士论文,转向创作 。1973年3月,她在日记中写:“大学教授,说到底,我清楚我其实并不那么想当 。”1974年,伽里玛出版社决定出版《空柜》 。书即将出版时,埃尔诺一度感到羞耻,“好像我做的一件坏事就要被公布于世了” 。但她从未想过要用笔名,“我应该承认我写的东西,直面来自家庭和职场的冲击” 。埃尔诺从亲身经历出发,她的写作带有极强的自传性色彩 。最初她的作品里的主角还有一个名字,后来她开始用第一人称叙述,虚构与真实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 。从《位置》开始,埃尔诺开创了一种全新的自传性文体 。埃尔诺笔下的“我”既是个人的,又是普遍的 。
新晋诺奖作家安妮·埃尔诺:“危险的”女性写作如何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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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 Place (《位置》,新出中文版译为《一个男人的位置》)法文原著
“我只能危险地写作”
埃尔诺出版了20多部作品,但她在退休之前都不是全职写作,她一直在当老师,教文学 。上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末埃尔诺教了十年中学,后来她在国家远程教育中心工作,直到退休 。暑假备课、写教案,平时改作业,跟学生没有面对面的接触 。
1974年《空柜》进入了龚古尔奖候选名单,当时她非常希望能拿奖,因为获奖意味着可以不再教书、全职写作 。但她并没有获奖 。她清醒地意识到钱非常重要,“选择就这么几种:靠写书活着(刚出道就能做到的人极少)、靠国家养着(领补助、助学金)、靠一个能挣够两个人花的钱的人养着,这个人可能是丈夫、情人或女人,或者是有份工作 。”埃尔诺最终的选择是自己工作 。在写作之外有份工作,意味着经济独立,而且可以不顾文学圈的评价,不考虑读者的好恶,在创作上掌握自主权 。“我很快就意识到了:我只有在完全自由的状态下才能写作 。”
在2008年《悠悠岁月》出版之前,埃尔诺的作品多引起争议,甚至是批评 。《纯粹激情》(1992年)写她与驻巴黎的已婚苏联外交官的情感经历,《事件》(2000年出版,去年获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的电影《正发生》由此书改编)写她在堕胎尚未合法的年代堕胎的经历 。文学批评往往从性别角度矮化她的创作,觉得她的作品是“轻佻少女”(mid.NETte)之作 。埃尔诺写道:“我非常清楚地记得18年前《解放报》对《位置》的评价,读到那句小气、瞧不起人又高高在上的话,我非常痛苦 。”
新晋诺奖作家安妮·埃尔诺:“危险的”女性写作如何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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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安妮·埃尔诺作品《事件》改编的2021年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电影《正发生》海报
但是这些批评没有击退埃尔诺:“被媒体上的文学评论瞧不起和辱骂,对我而言这都说得通,这些反而让我在写作中变得更强了 。”埃尔诺有很多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她们写信给埃尔诺,“您替我写作”,“这本书写的就是我” 。2008年《悠悠岁月》出版,这部带有社会学视角和历史学野心的无人称“社会自传”为埃尔诺赢得了包括杜拉斯奖在内的三个文学奖,文学评论对埃尔诺的态度开始转向,文学研究也开始更加关注埃尔诺 。2017年,埃尔诺因全部作品获尤瑟纳尔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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