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何以两百年涨价2240倍?!( 二 )

《秋灯丛话》 有一刨夫“尝结伴入山采参” , 不知怎么的迷了路 , 而且与伙伴们走散了 , “绕寻数日不得出” 。 他携带的粮食已经吃光了 , 饥肠辘辘 , 估计自己恐怕就要葬身荒野 。 这一日忽见密林中有炊烟袅袅升起 , 顺着方向摸索过去一看 , 发现是一座石头房子 , “有老妪坐门首” 。 刨夫上前“因告以失路故 , 并求食” 。 老妪不说话 , 只用手一而再再而三地指向室内 。 刨夫进去一看 , 室内一无所有 , “惟见釜中煮白石累累” 。 刨夫十分惊讶 , 不知道煮石头何以能当食物 , “但把水饮少许 , 觉精神陡发 , 顿忘饥渴” 。 他正走出石室 , 想向老妪问路 , 突然见一巨人 , “发垂至背 , 腰间缀树叶如裙 , 摇曳而来” ,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 跪在地上向老妪求救 。 老妪也不理他 , 待巨人来到面前 , 与它喃喃作语 , 巨人点点头 , 一把拽住刨夫 , 拉起就跑 , 疾驰如飞 , 刨夫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 狂奔了一顿饭的功夫 , 巨人突然将刨夫抛掷在地 , 倏然不见 。 刨夫睁眼一看 , 已经出了密林 , 地上有人的足迹 。 他循迹而行 , 终于找到了同伴们 , 向他们讲述了自己的奇遇 。 大伙儿不信 , 跟着他一起往回寻找 , 却一无所获 , 只见一片荒烟蔓草而已 。 这则笔记虽然玄虚 , 却也说明了当时采参人动辄迷路不归 , 或遭遇兽类 , 总之是尸骨无存者居多 。 当然也有奇遇 , 比如《醉茶志怪》中写一名叫申仲权的人 , 因为屡试不第 , 落魄难堪 , 便出关投奔亲戚 , 谁知亲戚已经迁往他处 。 他囊资已罄 , 万不得已 , 只好加入了采参的队伍 。 申仲权本是书生 , 一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 根本吃不了刨夫们的苦 , 大家都嫌他是个累赘 。 一天他与与众侣入山 , 走得累了 , 在一棵松树下小憩 。 醒来时 , 众已不知何所往 。 申仲权慌忙寻找 , “至一处 , 山重水复 , 路极曲折 , 迷不识道” 。 这时红日西坠 , 悲风怒号 。 申仲权万般无奈 , 思觅一石窟 , 借避虎豺 。 正踟蹰间 , 见一容貌姣丽的女子 , 腰系白鹿皮裙 , 来到溪边 , 用手掬饮溪水 。 申仲权上前 , 解下腰间的瓢给她 , 女子接过来用瓢舀水喝 。 申仲权问道于她 , 女子说此处去大路绝远 , 你何以来此?申仲权以实相告 , 说着说着流下泪来 。 女子便带他转过山坡 , 来到一处精洁的石室 , 室内“床几皆石为之 , 壁上石纹如画 , 花木人物 , 神色生动” 。 女子赠他一物 , “如小儿臂 , 红润鲜软 , 莫识其名” 。 申仲权吃了一半 , 有了些力气 , 便在石床上睡下 。 第二天一早按照女子指引的道路 , 越岭攀藤 , 终出山外 。 将女子所赠之物拿出来给人看 , 方知是一上等山参 , “售之 , 得一百金 , 治装归里焉” 。

人参:何以两百年涨价2240倍?!

《醉茶志怪》 这一类书生荒野迷途 , 遇见女子获救的故事 , 在古代笔记中比比皆是 , 也几乎百分之百出自穷酸文人的臆想 , 而真相往往只在前半部分 , 那就是采参者的一去不返在当时是寻常而又寻常的事情 。 而因为采参失踪者 , 又以盗采者居多 , 因为他们为了绕开关卡的稽查、躲避官方的抓捕 , 只能走夜路、辟野径 , 比起合法的采参者 , 无疑要面临更多的危险 , 正如曾衍东所言:“往往跋涉舒万里 , 偷挖私货 , 虽法有严禁 , 皆愍不畏惧 。 ”尽管如此 , 人参市场还是一日比一日紧张 , “采取人多 , 滋长不及 , 售之者贵 , 用之者多 , 其货遂至日低一日 , 其价因之年长一年 。 ”就算是内务府的库存 , “亦无久贮” 。 美国历史学家谢健在《帝国之裘》一书中指出:早在1684年(康熙二十三年) , 辽东很多地区就因过度刨挖而导致无参可采 , 康熙皇帝不得不决定将乌苏里江沿海地区开放给刨夫 , “然而野生人参依然数量稀少 , 到19世纪初 , 无论在哪儿 , 幸运的刨夫顶多能在一天之内发现三五棵嫩枝 , 大多数人数日也见不到一棵人参了 。 ” 三、杀身又破家 现代医学研究证明 , 人参虽然营养丰富 , 效力强大 , 但绝不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神” , 不仅能延年益寿还能返老还童还能起死回生以及强心续命 , 甚至还有助金榜题名之用——著名学者高拜石于《古春风楼琐记》中记载 , 翁同龢殿试时精力不济 , 猛记起卷袋里藏的两枝老山参 , 找出咀嚼后 , 果觉津液流贯 , 神志奋发 , 振笔直书 , 一气到底 , 如时交卷 , 终于高中状元 , 并获得“人参状元”的雅号——它只是一种正确使用就会产生比较良好的医疗效果的药物 , 从养生保健的角度讲 , 未必比萝卜的作用强许多 。 而人参之所以能成为中国人心中的“神药” , 与清代江南温补文化的兴起密切相关 。 蒋竹山先生在《人参帝国》中指出:从明代开始 , 富庶的江南 , 很多富户因为穷奢极欲而掏空了身体 , 渴望通过进补来让夜夜笙歌的生活得以延续 。 “若富贵之人 , 则必常服补药 , 以供劳心纵欲之资 。 而医家必百计取媚 , 以顺其意 , 其药专取贵重辛热为主 , 无非参、术、地黄、桂、附、鹿茸之类 。 ”不管患者患了什么病 , 不管患者有病还是没病 , 反正到了医生那里 , 开人参总是没错的 , “大凡一切病症 , 其初不宜即服补剂 , 而中风、痛风、木风尤忌 , 都门诸贵人喜服人参 , 虽极清苦者亦竭力购参以服之 , 为恃此可以无恐也” , 以至于耗尽家财 。 此种风气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不怕病死 , 只怕虚死!正如清代杰出的医学家徐大椿痛心疾首地指出的那样:“服补而死 , 犹恨补之不早 , 补之不重 , 并自恨服人参无力 , 以致不救 。 ” 当时徐大椿治好了很多“进补病”患者 , 他们多是因为大量服用人参反而致病或加重疾病 , 就像明末江南名医王肯堂所言:“其身欲壑太过 , 藉参补养 , 每见危殆者 , 乃不明当用不当用之过也 。 况杂入温补剂中 , 则尤谬矣!世人仅知用参之补 , 而不知行气 , 徒行壅塞 , 不能流通矣 。 ”比如某人长期厮混欢场而导致体虚郁怒及神昏身重 , 每日服用人参三钱后 , 反而痰火瘀结 , 身体僵硬如尸 , 结果徐大椿仅用几文钱的清火安神的平淡药方就治好了他的病;再比如某人患有流注病 , 从脚到腰有七八处地方溃烂 , 寒热不食 , 仅存人形 , 却长年服用人参 , 病情却越来越重 , 且因为人参价贵而致家徒四壁 , 徐大椿认为以往医者并未针对他滞留在体内经络的痰症来治疗 , 论断这是“药之误 , 而非病之真无治也” , 遂用普通至极的大活络丹为主要药方 , 佐以外敷拔管生肌之药 , 结果很快将其病治好 。 对此 , 徐大椿叹息曰:“不知对病施药 , 徒事蛮补 , 举世皆然 , 枉死者不知其几也!” 晚清著名学者陈其元在《庸闲斋笔记》中曾经以“人参误服杀人”为题 , 记录了自己的先祖通奉公亲历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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