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满天( 二 )
我们真的不能满足孩子们吃猪肉的愿望——我们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才不足百元 ， 四口人的生活紧紧巴巴的 ， 另外 ， 你的大弟弟在恢复高考后考上了大学 ， 我们要在经济上支持他……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 你从小就是个理家能手 ， 你就用这不足百元的收入把全家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 ， 不能天天买猪肉 ， 就买人造肉搭配 ， 因为据说人造肉营养丰富 ， 但价钱便宜得多；你我和孩子们的穿戴没有时髦名牌 ， 但都是干干净净 ， 大大方方 。你的缝纫机滴滴答答声和着孩子们的读书声 ， 构成了我们全家生活的主旋律 ， 也为我们全家带来了幸福的欢声笑语 。 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 ， 我们内心充满了满足感和幸福感 。我们前院栽花 ， 后院种菜 ， 经常有同事朋友到我们家赏花 ， 我们种的菜自己吃不掉 ， 还送遍了我们的邻居 ， 我们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 ， 有滋有味 。及至后来 ， 孩子们都上了大学 ， 他们的学费和生活费也是我们不小的压力 ， 你我仍然需要节衣缩食 。 “不能让孩子们吃亏”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我们购买衣服都是到供销商厦 ， 一个专门为中老年人开设的商店 。 一次 ， 我为你选中了一件贴身而好看的薄棉袄 ， 标价150元 ， 你不肯买 ， 嫌贵 ， 由于我的坚持 ， 你才买下了 ， 但非到特殊场合你都舍不得穿；但是 ， 你却花每件500元的高价为我买了两件恒源祥毛衣！还说：我快要退休了 ， 穿好穿坏都无所谓 ， 你还在上班呢！在学生面前 ， 总得讲究点 。04孩子们走上工作岗位后 ， 我们也陆续退休了 ， 刚刚喘了口气 ， 大儿子又把孙子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那时 ， 儿媳忙于上班 ， 急着给孩子断奶 ， 把只有四个月大的孙子交给了我们 。 我们去机场接她们的时候 ， 看到媳妇竟然找不见孙子！到了我们面前 ， 她解开身后的背袋 ， 里面是一个像猫一样大的孩子 。 这就是我们接手的孙子 。孙子不比儿子 ， 妻子感到这是儿子委托给她的一种重任 。为了把孙子养大 ， 妻子天天给他变着法地增加营养 ， 用鸡汤、鸽子汤、鲫鱼汤炖鸡蛋膏 ， 加上少量菜汁、果汁……虽然请了一个小保姆 ， 但你担心保姆夜里睡得死 ， 不知道要喂牛奶 ， 不知道及时更换尿不湿 ， 晚上你亲自带着孙子睡 ， 一夜不知道要起来多少次喂奶粉、换尿不湿 ， 孙子喝了奶粉、换了尿不湿后呼呼地睡去了 ， 你却整夜睡不着了 。 你后来回忆说：那一年里你几乎从来没有睡过一个整夜的觉 。半年后的一天 ， 对门的邻居看见我们抱着孙子出门 ， 惊讶地问：“这是你们的孙子吗？来了多久了？”我们说 ， 是的 ， 来了半年了 。 “啊 ， 都来了半年了 ， 我怎么从来没听到他哭啊？”孙子吃得饱 ， 睡得舒服 ， 他哭什么呀 ， 但他不知道奶奶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过年的时候 ， 儿媳来家 ， 看到她的那个猫大的儿子长成了半大孩子 ， 竟然不敢相信 ， 看了背后的一颗痣才确认这就是她的儿子 。五年后 ， 孙子长大了 ， 也懂事了 。 在他的幼儿园大班里 ， 他的体重、身高都是第一 ， 俨然是个小帅哥了 。05正当我们可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时候 ， 你却被查出患了肺癌！彩霞 ， 咱们两家祖宗三代没有一个抽烟的 ， 你怎么会得这种病呢？我反复思索了很久 ， 终于明白了：你信奉基督 ， 用你的大爱温暖着你身边所有的人；你的爸妈给你取名“彩霞” ， 你确实不负其名 ， 你彩霞满天 ， 你身边的人都披着你的霞光！然而 ， 你自己却是累的苦的 ， 你为你的家累 ， 为我的家累 ， 为咱们的家累 ， 为学生累 ， 为儿子累 ， 为孙子累……总之 ， 你生来就是为付出的 。我永远都不能忘记你给我讲的你童年的那些冰冷的故事 。你残疾的母亲患有妇科病 ， 从你有记忆的六七岁时起 ， 你就不得不每天到屋后的池塘边给你妈洗带血的内裤 。 冬天 ， 厚厚的冰把池塘封了 ， 池塘边上滑得站不住人 ， 你双手扒着草根和别人留下的冻脚印 ， 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 找个能蹲住脚的地方 ， 用洗衣棒槌砸出冰窟窿 ， 把手伸到刺骨的冰水里捶打那些血衣 ， 稍不小心你就会滑到池塘里去 。 你的手冻僵了 ， 放到嘴边哈一哈 。 寒风从袖口、后背掀起的棉衣缝里钻进你的衣服 ， 等到衣服洗好了 ， 你也被冻透了 。 然后 ， 还要用冻僵的手爬上岸 。当你矮小的个头还不能把水桶挑起来的时候 ， 就不得不去井里担水 。 严冬 ， 井边上结满了冰 ， 稍不小心就会掉到井里去 。 你趴到井边上 ， 小心翼翼地把桶送到井底 ， 然而你却没有本领翻倒水桶 ， 你晃呀晃呀 ， 怎么也不能灌满水桶 。 等到遇到了来打水的大人 ， 他们帮你把水桶灌满 ， 再把你的水桶提出来 ， 这样你才能摇摇晃晃地挑回家 。 一路上 ， 磕磕绊绊 ， 到了家两桶水都只剩下半桶了 。到我做了父亲、当了爷爷的年龄 ， 我就想：你的父母怎么就这么放心呢？他们就不怕你滑到塘里去、掉到井里去吗？从你给我讲过这些故事以后 ， 我就开始对他们心生不满——他们生了你 ， 但是 ， 他们谁给过你母爱？谁给过你父爱？如今 ， 你已经魂归黄泉 ， 他们还在颐养天年！06彩霞 ， 你曾经多次躺在我怀里撒娇地说：“我死的时候要是能这样躺在你怀里 ， 我就知足了 。 ”那么 ， 我告诉你 ， 在你患病的五年里 ， 在你的的弥留之际 ， 我一直都陪在你的身边 ， 只要保姆不在 ， 我就握着你的手 ， 偷偷地吻你 。 我是一直托着把你送入主怀的 。彩霞 ， 我还要高兴地告诉你：咱们的两个儿子都过得很好 ， 咱们的孙子也上了大学 ， 你在天堂里都看见了吧？你可以安息主怀 ， 尽享天堂之乐！彩霞 ， 你记得吗 ， 生前你不止一次问我：下辈子找谁做妻子？每次我都毫不犹豫地回答：还找你 。 然后我又问你：你呢？你也爽快地回答：当然找你 。 每当此时 ， 你都飞红了脸 ， 好像我们仍然在初恋 。 现在 ， 我还重复一遍：我百年之后还要找你做我的爱妻 ， 你一定要等我啊 ， 彩霞！2020年4月15日您的打赏是对我的支持和鼓励 ， 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