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专访宋明炜 科幻小说能够包容他者的无限可能( 二 )
宋明炜:我那篇论文对《狂人日记》是否可以算作一部科幻小说其实是下结论的 。 鲁迅和科幻小说其实是有密切关系的 , 鲁迅在成为我们现在所熟知的一位新文化运动文学大师之前 , 其实是一个科幻青年、科学青年 , 他曾经翻译过凡尔纳的科幻小说 , 也写过很多文章来介绍当时的西方科学 , 其中包括放射线这样最新的科学知识 。 我们的文学研究在讨论鲁迅的文学史意义时 , 往往忽视了他和科幻小说以及科学的联系 。
我目前正在撰写一本有关科幻小说的理论性英文专著 , 叫《看的恐惧》(The Fear of Seeing) , 在这本书中 , 我的一个基本观点是 , 科幻小说给我们看到现实中不容易看到、但对我们的存在而言至关重要的方面 , 这就是看的恐惧 , 因为那些异样的真实总是让人害怕的 。 鲁迅的《狂人日记》其实就是这样一篇作品 , 它让我们看到恐怖的真相——如果这是一个吃人的社会 , 小说文本作为一种异托邦的构造 , 恰恰要把这个真相作为危机展示给我们 。
在这个意义上 , 科幻小说所做的与鲁迅在《狂人日记》中所做的非常相似 。 当代的“新浪潮”科幻作家 , 他们在寻找思想资源时 , 不一定会去学习过去的科幻作家 , 而是回到鲁迅 。 鲁迅作品中的一些“意象” , 都成为他们笔下科幻世界中的架构 , 比如“铁屋子” 。 韩松写过很多以交通工具为对象的科幻小说 , 比如飞机、地铁 , 它们其实都是鲁迅笔下“铁屋子”的新技术版本 , 乘客在永不到站的地铁里面一直昏睡着 , 除了主人公没有人意识到世界的异样和深藏在日常生活表象下的“真相” , 恰似鲁迅笔下铁屋中不愿醒来的人群 。
科幻能否超越各种“中心主义”?
***:我在阅读这些中国科幻新浪潮作家的小说时常常有一个感受 , 就是他们书写的人物、表达的关怀 , 其实往往不局限于一国一地、一个民族 , 比如《流浪地球》《三体》中都有“人类联军”出现 。 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命运共同体” , 你怎么看待科幻小说体现出的“世界性”意识?
宋明炜:这刚好是我最近写的一篇论文的话题 。 我们一直在讲中国文学要“走出去” , 其实科幻从文类来说 , 本身就是一种“世界文学”意识的产物 。 第一部科幻小说、玛丽·雪莱写的《弗兰肯斯坦》 , 就是这样一部作品 , 小说的作者是一个英国人 , 主人公是一个日内瓦人 , 主人公的足迹遍布欧洲各地 。 科幻小说的第一次亮相 , 就是一种具备世界意识的书写 。 所以 , 科幻小说的传统处理的往往是一个以“人类”为单元的主题 , 它要书写的是人类作为一个命运共同体的经验 。 为什么《三体》在国外有那么多人喜欢读?因为它具有的“世界感”太强了 , 当然 , 《三体》中也有显而易见的“中国性” 。
***:你现在身在美国 , 近段时间美国正在爆发大规模的黑人抗议活动 , 出现了许多立场不同的群体之间的尖锐对立 , 而关于性别、族裔、肤色、宗教、政治等方面的价值撕裂越来越常态化 。 从你刚刚的论述中 , 我看到科幻小说帮助人们“理解他者”的可能性 , 你觉得科幻小说是否有助于建立一个更包容的世界?
宋明炜: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 。 这里涉及一个根本的问题是:我们为什么应该读一读科幻?我觉得科幻小说相较于其他文类 , 更能够颠覆而不是巩固你已有的感觉结构 。 科幻小说一定是会让你感到阅读之后“世界变得不同了” 。
科幻小说能够帮助我们理解他者的关键在于 , 它从来不吝于呈现异于我们的存在 , 这种存在甚至会让我们感到恐惧——和我们在现实中遭遇他者时发生的经验一样 。 比如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面对他创造的怪物那一瞬 , 他完全吓坏了 。 而当我们跟随故事的发展与这个“他者”共度一段旅程 , 我们至少获得了一些对他者可能性的想象和思索 , 这种认知上的冲击 , 会慢慢校准我们和“与我们不同的存在”之间的关系 。 弗兰肯斯坦的怪物让我们感到恐惧 , 可是到小说的后半部分 , 我们却直接在“听”这个怪物讲话 , 我们听到这样一个“怪物”也需要爱 , 也有好奇心和求知欲 , 也需要被认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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