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卷纬,纺车还可以用来并丝,即把数根生丝合并成一股以增加韧性,《女孝经图》中的纺车便是如此。“台北故宫本”中,一位女性盘腿坐在方垫上,面前摆着一架卧式手摇纺车。纺车左边有一个十字形的架子,架子顶端的横木上有一个呈圆形的丝钩,这是一个用来引丝的架子。引丝架的作用是将多个丝籰中的丝线引到丝钩中,然后缠在纺车的纺锭上进行合并。我们会看到,地上摆着4个丝籰,4根丝线先引到引丝架上的丝钩中,然后穿过丝钩缠绕在纺车的纺锭上,转动纺车,就能把4根丝合并成1根。汉画像石中已经有对并丝的描绘,历代农书中也有图示。由此来看,《纺车图》中的场景,既不是卷纬,也不是并丝,因此不是蚕丝的纺织。
比起昂贵的丝,民间百姓的衣着大都是麻与棉。宋元以前,麻织物是主流,宋元以后,棉纺织在大江南北流行开来,逐渐成为纺织的主流。棉与麻的纺织都要用到纺车,专用纺棉的称作“木棉纺车”,纺麻的称作“麻苎纺车”,由于纤维韧度的不同,为了控制纺锭的转速,棉纺车的车轮要比麻纺车小。最迟至元代,脚踏纺车已经相当普及。纺棉纱时,纺织者手握棉絮,在纺锭上拉成棉纱,再把棉纱缠在纺锭上。而纺麻时,是将短小的麻纤维接续成连绵不断的麻线,称作“绩麻”,麻线达到一定程度后,就挽成线团。纺好的一端有麻缕团或麻纱球是麻苎纺车和木棉纺车一个明显的区别。为提高效率,用先进的脚踏麻苎纺车同时纺多根麻线时,可用到一个导线的架子。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托名马和之的《豳风七月图》中所画的一架麻苎纺车就是典型的图例〔图八〕。《纺车图》中,双锭纺车上连着两根线,线的另一头是老妇手中拿着的两个线团。这是麻纤维的绩接,而不是棉絮的牵拉。老妇的双手,就好比是导线的装置〔图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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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八〕(传)南宋马和之《豳风七月图》卷(局部) 纸本墨笔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图片由弗利尔美术馆授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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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九〕(传)北宋王居正《纺车图》卷(局部)
摇动纺车的村妇,右边放着一个编织筐。与纺车的紧密关系,说明其是纺织器具。它可能就是元代农学家王祯在《农书》中提到的“绩”,是纺麻时用来装麻纤维的器具,用竹篾或藤条编成,因地制宜,材质与大小并无一定之规〔图十〕。《农书》明刻本的插图中,筐扁而浅,和《纺车图》中高而深的筐有所不同。和《农书》插图相似形状的“绩”,还可以在分别藏于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弗利尔美术馆的两件《豳风七月图》中得见。“大都会本”中,两位妇女坐在屋门口手工处理麻纤维,脚下都放着一个扁的竹编筐,麻纤维就在这个“绩”中积少成多,之后用纺车把麻纤维纺成麻线〔图十一〕。“弗利尔本”中,也有一位背向观者的女性坐在绣墩上处理麻纤维,脚下放着藤条编的扁筐。作为必不可少的工具,“绩”有丰富的象征意义,麻纤维的积少成多,暗示着毫不懈怠的劳动,预示着丰衣足食的生活。画中人身穿的粗麻衣物,似乎就是对纺麻的图像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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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十〕《农书》明刻本中的“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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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十一〕(传)北宋李公麟《豳风七月图》卷(局部) 纸本墨笔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采自翁万戈:《美国顾洛阜藏中国历代书画名迹精选》页112,图34,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9年
《纺车图》的作者无意于描绘最有效率、最先进的纺织机械。非但如此,画家笔下的手摇纺车构造粗糙、结构原始。车架是一根略为加工的粗糙圆木,木身还留着树眼,和农妇身下也留有树眼的小板凳有着相同质感,似乎是在说明纺车与板凳一样,都是贫寒农家自己制作的简易工具。画家所表现的,不是高效而规模化的纺织作坊,而是简易的家庭纺织,目的不是为了买卖,而是自给自足。既然不用于商业目的,便用不着追求高效。画家笔下的这架手摇纺车,本身就不是高效的商业社会的产物:少了机器的效率,便需人力的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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