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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紫禁城不仅表明了空间的哲学,也暗藏着时间的秘密。今天走进紫禁城的人对于紫禁城的阅读是历时性的——他必须从一个宫殿走到另一个宫殿;同时也是共时性的,因为每一座宫殿,都是时间叠加的结果,曾经的历史云烟、风云际会,都会同时展现在人们面前。从这个意义上说,整个紫禁城就是一个巨大的计时器,记录着日升月落、王朝灭兴,每一个皇帝,都会出现在上一个皇帝曾经出现过的位置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在宫殿里都可能重演,当人们走进一间宫室,面对一件器物,附着在上面的已逝时间就会不分先后地浮现。宫殿如同一个循环往复的时钟,历史围绕着它,周而复始地运转。接踵而至的帝王年号、历法,像钟摆一样,执行着计时、报时的功能,为宫殿提供着时间的刻度,整个世界,必须依据宫殿的时间表核准自己的时间,决定各自的行动。皇帝御门听政,常在拂晓前进行,整个朝廷的办公时间,都必须根据帝王的生物钟制定;帝国的时间表——科举、征税、征兵等,决定着日常百姓的命运;钟鼓楼上的晨钟暮鼓,更把帝王的权威渗透到市井生活中。宫殿通过时间将政治权威合法化,将帝国的一盘散沙纳入一个完整有序的网络中,它对帝国的控制,比空间更加有力和彻底。然而,帝王在通过时间来贯彻自己的权力意志的同时,他自己也处于时间中,接受时间的安排。他可以控制自己在空间中的位置,却不能改变自己在时间中的位置;高大的宫殿凸显了他的伟岸,而无边的时间却反衬了他的渺小。这应当是帝王最大的软肋。如同一把双刃剑,时间在将他的权力最大化的同时,也成为他永恒事业的绊脚石。紫禁城的每一座宫殿、每一件器物,都向他提醒着时间的存在,因为那些宫殿和器物,都是在穿越漫长的时间之后抵达他们面前的,有着无比复杂的履历。它们既指涉“过去”,也指涉“现在”,它们构成了对时间秩序的视觉表达,它表明,所有的“现在”,都将沦为“过去”,一切皆在时间的流程之中,而宫殿,则同时存在于“过去时”和“现在时”两种时态中。皇帝自己,也只不过是这一巨型钟表上的一个零件而已。每一任皇帝,尽管都是宫殿里的过客,但他们无一例外地表现出对于时间的超强敏感和持续渴望。这使他们变得无比焦虑。我想起王莽在公元3世纪建起的明堂——一座履行着计时器功能的奇特建筑,美术史家巫鸿先生把它称作“古代中国创造的最复杂的皇家礼仪建筑,”它把“时间、空间和政治权威所构成的三角关系变得更为复杂和有机。”据说明堂是由远古时期的圣贤发明的,但这一古老传统在很大程度上被周代以后的人们所遗忘。《汉书》云:“是岁,莽奏起明堂……”于是,在这座我们已经无法目睹的宫殿的顶部,是一个被称作“通天屋”的观象台,底层围绕四周,是代表着十二个月的十二间屋室,皇帝每年都要从东北角的第一间屋(阳气源起之处)开始,按顺时针方向,在每个房间轮流居住。不仅皇帝的空间位置,甚至他的一切活动,如政务、吃穿、乐事、祭祀等,都与月令相对应,他在空间中的辗转和漂移,也同时在时间中完成。他试图以此化解帝国政治与时间的冲突,完成权力与时间的同构关系。但是他们的和解只是暂时的,如今,当皇帝接二连三地在明堂出现和消失之后,明堂自身,也在时间中隐遁了,直到朱棣时代,紫禁城中的中和殿,周代明堂九室的形式才得以仿制——据说它保存了自夏商以来即已有的四面合围成庭院的廊庙型制,成为引导我们回溯历史的一个路标。作为大明王朝的死穴,在紫禁城的正北方,景山见证了大明王朝末代皇帝崇祯的死,朱棣的权力意志不能挽救他的后裔,景山也因此具有了墓地的性质——它不仅是崇祯的墓地,也是朱棣的墓地,是一切权力欲望的墓地。这一空间组合使紫禁城的隐喻性质变得更加明显——紫禁城是由帝王控制的超级时间机器,景山则陈列着帝王在时间中的尸骸。太和殿并非皇帝永恒的幸福之源,而只是他暂时的驿站,一个又一个的皇帝,在时间中从太和殿鱼贯而入,又排着队,奔往北面的超级坟墓。他们在时间中挣扎和躁动的心,只有在沉寂的墓地里,才能得到安宁和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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