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学界 , 适者生存
教职难找是个概率问题 。 可由于幸存者偏差 , 我眼前又都是成功者:比我只高一届的学长已是优青 , 大学同班同学已是教授 , 同时入站的博士后已期满考核 , 比我小的师弟师妹都按时毕业——而我在哀叹教职难求?真是失败!所以 , 摆在面前的问题是 , 在学术生态就是如此之当下 , 到底如何在学界生存?
简而言之 , 学术有圈 , 圈内适者生存——这就是学界生存法则 。 学术职场中 , 成功者都是相似的 , 失败者各有各的“不适症” 。 发文章“慢”——Quit!成果“没用”——Quit!没有拿到某级别的“项目”——Quit!以上导致退出的原因 , 真的都与学术本身有关吗?我很怀疑 。 每当我被诘问“你研究啥的 , 你研究有啥用?”我常常像孔乙己在讲“回”字的四种写法一般 , “额 , 也不是完全没用 。 你看 , 这里有点用 , 那里有点用 。 ”不过现在我想 , 这些也许真没用 。 2020年初 , 我情绪常大起大落 , 科研无法推进 , 申请无心打磨 , 养育分心 , 前途未卜 。 那时候我觉得什么自然、社会科学 , 什么理、工科 , 通通没用 , 只有医护有用、研究疫苗有用!快进到2020年末 , “2020年全世界发表的论文有4%是COVID-19研究” , 年末有望超过20万篇 , 可其中也不乏灌水、蹭热度之作 , 还有大量相互矛盾的证据——所以 , 连对抗疫情的研究也可能没用 , 这可真糟糕 。 既然适者生存乃学界生存之道 , “你不适合”则成了万能理由 。 你不适合读博 , 你不适合做学术 , 你不适合教学——你之所以失败就是你不适合 。 这很难反驳 , 谁会去听失败者的诉说?可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 博导眼中适合读博的“理想博士生” , 合作导师眼中适合合作的“理想博士后” , 课题组负责人眼中适合的“理想参与者” , 领导眼中的“理想员工”……何谓“理想”呢?以读博为例 , 综合各个角度之说辞 , 所谓适合读博无非是以下几点:有“心”:好奇心 , 恒心 , 平常心 , 责任心 , 自信心……有“力”:毅力 , 观察力 , 学习力 , 创新力 , 执行力 , 沟通力 , 自律能力……有“气”:勇气、胆气、志气……可是 , 这些难道不是生而为人的通用的优秀特质和品格吗?怎么成了读博的标准了?读个博还得是天选之子 , 可评教授、评博导时也没见候选人满足这些要求啊 。 《女博士后》一文 , 我指责了体系 , 指责这个所谓的学术体系既没照顾到女性科研人员生育之难 , 也没照顾到科研临时工严苛考核之难 。 我之所以指责 , 是因为我认为现状存在问题 , 不正视问题何来解决问题 。 这免不了被讽刺为“怨天尤人”、“不务正业”或“无能狂怒” , 也免不了被一些老同志劝说“年轻人 , 不要怕吃苦” , 要“只求耕耘、不求回报” 。 可是 , 每逢你想批评“抱怨者”不该“怨声载道”时 , 请记着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 , 拥有了已经拥有了的东西 。 教授们不会抱怨教职难拿 , 博士们不会抱怨学位难拿——多少也会 , 但不要当真 , 那是装饰性的说辞 。 我当然知道 , 每一代人都会面临不同的问题 , 战争、饥荒、社会动荡 , 过去不是“黄金时代” , 如今也并非最差 。 但是 , 每一代人的选择决定了下一代人的初始条件 。 继承下去的条件是好是坏是对是错 , 我们都是参与者与推动者 。 不过 , 我不会天真到等着体系的改变和完善来解我的燃眉之急 。 牢骚太盛防肠断 , 主席教导记心间 。 在这个学术生态之下 , 是我个人的所有性格、所有品质、所有行为与所有选择 , 共同造成了今天的状况 。 我不能偏袒自己说我毫无过错 , 正如我也不会妄自菲薄任由指摘 。 学术生态的残酷 , 个人特质的不均衡 , 这些都使得“成功”难上加难 。 如果真的很难 , 那它最好值得 。 这个学术生态会标榜一些成功的准则 , 提供一些短期的或长期的目标 , 再设置一些诱人的奖励——目标就是“抓”住你 , 尽可能“抓”住你 。 你追求的是你想追求的 , 还是这些外部设置的目标让你追求的?娜拉的去留独白 , 最终还是要回归到个体 , 回归到这样的问题——要为学术奉献、牺牲、燃烧自己吗?当然可以 , 如果它是“天职”所在 。 可它是吗?
4、学术 , 并非天职学界生存艰难 , 还有这么多年轻人前仆后继 , 宁做被收割的韭菜、被榨汁的甘蔗 , 不撞南墙誓不回头 。 这份工作(职业、志业或天职)必定有其过人之处——这是十分合理的推测 。 它究竟好在哪儿?你觉得学术工作是人类从事的各项行业中更崇高的吗?你觉得学者这个阶层的使命很可敬 , 并且在一切其他阶层面前显得很突出吗?如果你敢于承认 , 倒是十分磊落 , 起码你确实心存理想 , 手捧情怀烹饪的鸡汤 , 想要“为科学而科学” , 不惜忍受过程中带来的生活缺少尊严的痛苦 。 如果你不承认(或者羞于承认) , 那么面临“钱少、心累、猝死”等风险 , 你的选择难道是因为对受虐的特殊爱好吗?情怀在作祟 。 但这又不仅仅是情怀问题 。 学术是否天职?学者是否有使命?这都是专门的哲学问题 , 是几百年以来先哲们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 德国哲学家谢林认为全体学者都有通过科学而变得高贵的精神的崇高使命 , 为此 , 学者应当自觉地融入“普遍精神” , 在普遍理念的指引下揭示出每一门特殊科学的真正内涵 , 并与其他科学融会贯通 。 另一位德国哲学家费希特认为学者的使命在于用科学知识为社会服务 , 关心人类的进步事业 , 使人类不要停顿和倒退 , 为此 , 学者不仅要看到当前的立脚点 , 也要看到人类现在就应当向哪里前进 。 而更为我们熟知的马克思·韦伯却说所谓的“为科学而科学”并无根基 , 学者外在职位、荣誉与内在价值常常错位 , 一个以学术为志向的人应当做的 , 也是唯一能够做到的 , 仅仅是力求保持“头脑的清明” , 并努力传播这种清明 。 学术也许仍是天职 , 学者或许有其使命——但这可能仅存在于哲学中 。 回到现实 , 对于站在十字路口彷徨的人 , 对于我这样的中年娜拉 , 学术远非天职 , 只是各种偶然情况的叠加;学者并无使命 , 科研临时工的任务就是完成考核进入下一关 , 不过这个过程或许可以完成别人的使命 。 高考成绩、大学所选专业、研究生导师、研究课题、领域方向 , 任何一步都有可能只是遵循了当下的走势 , 并非是出于熟虑后的选择 。 而当你真正有能力认清事实 , 可能已不再有选择的机会 。 或者沉没成本已经大到难以割舍——转专业、换导师、改方向 , 哪件事不是难上加难?即使是传统意义上的成功者 , 你的科研道路是注定的吗?你的研究方向是一生所爱 , 还是导师课题的延续或同方向的分支?你是为了在某领域实现某种意义而奋斗 , 还只是追溯到高考志愿书上的一个对勾?就像你相信两个人的相遇是缘分天注定一样 , 认为目前你所从事的研究是“天职”所在 , 即使不是概率学的不好 , 也是个美丽的误会 。 而对于科研临时工 , 不仅研究是偶然的叠加 , 而且实现的还是他人的使命——如果他人有的话 。 授予博士学位时 , 学术委员会说你已“具备独立从事科学研究工作的能力” , 其实依我看 , 莫不如改为“已具备为教授打工的能力” 。 学界成功充满偶然和运气 , 大器晚成是概率极小的童话 。 适合做学术≠适应学术生态 , 而后者才是生存之道 。 我实在算不得适应这个生态 , 失败也多是咎由自取 , 怪不得旁人 。 人言遇事不决 , 问问初心 , 并常以“不忘初心”勉励自己战胜眼前困顿 。 可这招对我实在无效 , 因为初心并不见得就高尚 。 我的初心肤浅的很 , 我就是想要一个博士学位 , 然后拿着博士学位在家养养花、做做烘焙 。 走着走着 , 怎么还忘了初心 , 爱上科研了?因为忘记了初心 , 拿到学位的我并不幸福 。 两年博士后 , 每日主题是咖啡+布洛芬——早中各一杯黑咖啡 , 晚上回家一粒布洛芬 。 没有真正享受过什么假期 , 没有好好享受过家庭亲子的温馨 。 严苛的考核固然是其因素 , 但更难以驱散的是来自自我的审视和否定:我不该休息 , 我不该享受 , 我不该开心 , 我这个科研临时工不值得过有尊严的生活 。 这种时时刻刻的自我惩罚 , 不仅严重影响了我的身心健康 , 而且也极度影响科研自信、学术效率、成果产出 。 从9月份开始 , 这三个月我周末同孩子去海边和公园玩耍 , 心情好了就大大方方发条朋友圈 。 走留之际 , 我这个科研临时工才想明白:劳逸结合不是原罪 , 享受生活不是堕落 , 亲子天伦不是耻辱 。 所以 , 离开学术 , 不一定是放弃或失败 , 也许只是及时止损 。 坚持学术 , 也不代表底层科研临时工不配过幸福生活 。 5、幸福 , 有迹可循如果一件事不值得 , 那么也不值得做好 。 所以 , 痛苦统统都走开!现在 , 我要幸福!至此 , 我的问题完全转为以功利角度 , 如何获得持续的幸福?好消息是 , 幸福似乎有迹可循 。 以积极心理学的研究成果为例 , 马丁·赛里格曼认为获得幸福需要同时满足五个因素 , 分别是“积极情绪(positive emotion)” , “投入(engagement)” , “意义(meaning)” , “成就(accomplishment)”和“人际关系(relationships)” 。 这五个元素相互独立 , 均可以准确定义和测量 , 而且可以通过学习来增强 。 如果你想获得丰盈蓬勃的人生(加强版的“幸福”) , 那么只关心其中一个或者几个是无法得到的 。 我爱我的伴侣、小孩和家人 , 他们也都爱我 。 我内向、悲观 , 却尚属积极(否则也不会写这么长的吐槽文) , 如果有意识通过突出自身优势、增加美好记忆、克服负面行为等训练 , 获得积极情绪也并不是难事 。 同时 , 家庭本身也可以给予人生以意义和成就 。 所以 , 目前我需要着重考虑的是投入、意义和成就 , 这三者各自独立却不乏关联 , 并且都与“leave or not”的自我追问有关 。 投入是指“心流” , 指的是完全沉浸在一项吸引人的活动中 , 时间好像停止 , 自我意识消失 。 我在读书、思考、论证时 , 会进入“心流” 。 如果我能把我的想法实现并发表 , 我会很有成就感 , 即使没有几个读者和引用 。 如果一项研究、或一篇论文可以代表一个小小的学术观点 , 那日积月累的持续而深入的学术观点 , 就汇集为一种学术思想 , 那是更大的成就 。 我也认为我的研究工作是有意义的 。 也许刚开始我需要说服学术委员会、说服审稿人、说服评审人 , 可随着成果的积累、学术自信的建立 , 我会逐渐不再在意那些外部评价 。 同时 , 学术这项活动也是逃避“精神负熵”的方法——相比我更加不擅长也不喜欢的社交与世俗生活 , 躲在不为人意志为转移的科学小花园中更能发挥我的优势 , 一个人独处我也自得其乐 。 我的初心是拿着博士学位在家养花 。 可是 , 我能从推导公式中享受到“心流” , 我能从增加人类知识中获得意义 , 我能从发表研究成果中获得成就——“学术”本身确实可以为我带来幸福 。 6、正确道路娜拉想了又想 , 似乎得到了些结论:教职不是学术市场的商品 , 博士才是 。 不是教职短缺 , 而是博士过剩 。 学术并非天职 , 也无关使命 。 学术有生态 , 讲究适者生存 。 如果承认幸福有迹可循 , 学术这种工作倒可以成为制造幸福的手段 。 可是 , 正如我的研究“没有用” , 这些结论也无法为我指点一条正确道路 。 可什么才是正确道路?也许 , 正确的道路 , 就是你经过冥思苦想还是想走的道路 , 就是你经过权衡利弊还是想走的道路 , 就是你远远落后、一辈子无力追赶那些强者仍想负重前行的道路 。 正如 , “看清生活的真相依然热爱生活 , 才是最大的英雄主义” 。 希望我能更快想通 , 希望我可以做个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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