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斯海默:中美不能指望靠经济依存关系避免冲突( 二 )


米尔斯海默:我讲几点 。首先,我可能已经说了130遍了,中国无法和平崛起,这话我在中国讲了也不下30次 。每次我这么说的时候,人们反驳我的主要论据就是经济相互依存 。他们总说:“约翰你错了,中美不会冲突,因为它们经济相互依存” 。这是第一点 。
第二,现在的情况是美国甚至日本等东亚国家都在试图以某种方式与中国经济脱钩,如果它们完全脱钩,那么经济相互依存关系就不复存在了 。但我认为脱钩毕竟是有限的,在可预见的未来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中美之间以及中国与东亚邻国之间仍将保持大量经济交流 。
我认为这种局面很像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欧洲,而不是冷战时期,一战之前欧洲充斥着安全竞争,它最终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但同时欧洲也有大量经济交流或者说有深厚的经济相互依存关系,可这并没有避免战争 。我的意思是,尽管有人强调脱钩,中美仍将维持深厚的经济相互依存关系,然而总的来看我并不觉得它是维持和平强有力的因素,我认为安全终究比经济繁荣更重要,所以我并不觉得经济相互依存关系有多么重要 。我不是说它完全没用,可能有时候有一点用,我也不想说的太绝对 。
观察者网:美国认为中国是全球化最大的受益国,自特朗普上台以来,美国越来越把自己看作全球化的牺牲品 。但无可否认的是,美国社会至少某些阶层,比如华尔街的金融精英,从全球化里获取了巨大利益 。您认为全球化虽然不会逆转,但无论经济相互依存关系再怎么深化,经济交流都无法阻止中美展开激烈的安全竞争,这对两国而言构成了重大风险 。我这样理解对吗?
米尔斯海默:对的,我还要补充一点,经济领域也会有竞争,经济将是合作与竞争共存的局面,我不是说经济只有交流合作 。美国将尽其所能降低中国经济增长速度,这种事现在正在发生 。特朗普政府试图降低中国经济增速和科技发展速度,美国不想让华为成为世界舞台上顶级企业,想拖它的后腿,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但中美两国在某些领域还是会合作 。
观察者网:看起来情况相当严峻,但从有没有好的一面呢?以美苏冷战来看,苏联的共产主义制度使英国工会影响力提升,阶级平等观念促进了美国的民权运动 。那么中美两国的安全和经济竞争会不会产生类似的正面结果呢?它预期之外的后果会使世界其他国家人民过得更好还是更糟?
米尔斯海默:这可能产生众多难以预料的后果,有好有坏,但我认为从根本上来说,这种局面对世界各国都是悲剧,如果中美能够合作情况会好得多 。我写了《大国政治的悲剧》,我认为这种局面正是一场悲剧,如果中美两国真的打起来兵戎相见,那绝对是最大的悲剧 。
我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我是个结构主义者,我最基本的观点是国际体系的结构就像是铁笼子,它逼迫各国做出这些行为 。任何国家只要它有可能主导其所在地区,不管它是德意志帝国、日本帝国、纳粹德国、苏联还是中国,都会面临大麻烦 。这与中国文化或德国文化完全无关,当国家实力变强,它们自然会寻求方式扩大自身影响力、主导周边地区,这自然会引来其他国家极力阻挠 。
观察者网:如果我们考虑雅典和斯巴达这一对古典案例,它们相互争斗得很厉害,可在来自外部的共同威胁即波斯人面前,它们也能结成同盟 。如果我们能够将某些威胁或挑战视作人类共同的威胁或挑战,中美就不能达成合作吗?
米尔斯海默:我说几点,首先回到冷战,冷战早期美苏曾一度面临共同威胁,那就是德国 。要知道美苏曾经是盟友,它们联合起来打败了纳粹德国 。冷战初期,如何对待德国是美苏双方非常关切的一件事,这个第三方非常关键 。
然而在中美关系里并不存在这样的第三方 。如果非要说第三方那就是俄罗斯,俄罗斯和中国走得很近,因为对它们来说美国是共同的威胁,所以在共同威胁之前联手的是中俄而不是中美 。
有人可能说中美需要共同应对气候变化、大流行病,也许未来某个病毒会对中美造成巨大威胁,迫使两国展开合作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非常低,实际上如果你看看当前这场大流行病,正是它使两国本就糟糕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在这方面,我的确看不到什么乐观的理由,我也希望未来三十年中美能和平协作,我也希望我的预测是错误的 。希望我错了,虽然我并不这样认为 。
观察者网:接下来我想问的是遏制中国究竟有多少可操作性?冷战时期美国整个国家都被动员起来,大家都把苏联视作巨大的威胁,然而今天大家都看到了,美国内部存在严重的分歧和碎片化现象,社会各个群体对国家方向有不同的想法,那么各种政治力量怎么会联合起来针对中国?我不是在质疑民主和共和两党遏制中国的共识,我问的是美国民众在中国问题上与政府保持高度一致的意愿和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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