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极致·漂亮者生存漂亮者生存( 二 ) _小知识

高手相争，总是相互鼓励，彼此得意。

文章插图

我自小爱好到亲戚家的大庭院里采摘牡丹，取回家放在桌上闻香观赏，恽寿平的画，可说是完整画出了我记忆里的牡丹的那一派馥郁香气与雍容。
我于故宫博物院的常设展里曾细细品读过恽寿平的没骨画，他的调墨运笔，多在一气呵成之间，真是令人气为之夺呀。为近赏其运笔，也只取了一幅作品的局部。

文章插图

恽寿平出身官宦之家，却是个毕生没有做官的人，不是他不可以，是他恪守父兄不顺清朝的意志，不应科举，不考学士，不趋权贵，一生自在书写画画，以画为生。
同时端端正正伺奉对他付出拳拳父爱的逐渐老去的父亲。
艺术史中提到恽氏这样的为人作风，这种简略的田园生涯，难免要有所遗憾与嗟叹，似乎一个人与权贵无缘，就成了人生最大的失去。
俗世里仰望富贵不得的人，总认为富贵最好。他自己以为最好的，也就认定人家是不该失去的。殊不知人间的种种取舍，对极少数出类拔萃的人，一丝思量也不必过心。
疏远当朝权贵是恽寿平的正道，即使他后来名满江南江北，有那些好名声的官员前来与他来往，他也多淡然婉拒。
要是这样的人来请他作画，他也照样不答应，以至于惹恼了要求者，要把他押下监狱以作小惩。好在恽寿平有那么多敬慕他才干、与他交情深厚的人，自有人前去替他解围，救他回家。
这样的人生，在我看来，才是真得意。
中国的绘画史，将恽寿平与其时的其他五位──“四王”中的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与吴资源网历──并称为“清初六大家”，可见他影响力的卓越。
这六个人中，“四王”与吴历的传统山水造诣最大，五人又多沾亲带故，几乎影响画坛近两个世纪，其中惟独恽寿平是单个儿的，且以小小花卉取胜，这真是令人觉得无比神奇。
小小的花儿，没有气吞万象的气概，有什么可诉说的呢。恽寿平花花草草的讲求之处，毕竟是好在哪儿呢。

文章插图
愿陪芍药到薰风（《五色芍药图》局部）
顺着艺术史往前走，会探寻到所谓“没骨”的技法，最初的雏形为南朝的张僧繇所创。不过因为当时它还只是艺术技法中一个不显眼的小芽儿，历朝历代的人，还没见到它的残暴处。
到了北宋，有个叫徐崇嗣的人，将这棵小芽儿，辛苦培养成了一棵小苗苗，比前人又稍多走了几步。
这个徐崇嗣，可说是恽寿平未蒙面的导师，是他培养的没骨画这棵小苗子，被恽寿平拿来添沃土、浇清水，让它从此花骨朵绽放，飘出异香。
恽寿平的没骨花卉于六大家中独占一绝，它本身的艺术情势，又该从哪里去探得其中一点点的奇妙呢。
其实，在他自己所著的绘画理论《南田画跋》里，就已点出了这个技法的精华：有处恰是无，无处恰有。
不用线条勾画的没骨，仅依着墨中水分的多少，在若隐若现、若有若无之间去晕染出花瓣花枝与花蕊。
画降生间一切花卉那种水汪汪、清而有神的美样子。
恽寿平画画时特殊宁静、特殊尽心，每天凌晨起来研调好各种墨汁，便安然铺纸作画。时逢有客人前来作客，他会将纸墨一并收起，洗笔的水也要倒掉，不露一点画过画的痕迹，只与客人吟诗说话。
除非客人告辞，否则他不提笔作画。
这种成空的状况，品读他的花儿时，是会感受得到的：画面雅致淡然，半点没有铿锵声与火气。
又有那样的气质，于不动声色中，笔笔染着他骨子里的富贵气，却又并不喧哗。
真正的富贵，就是一点儿不喧哗呀。
从恽寿平开端，没骨画就成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一种画派了，“南田派”正是这种画派的说法。
也就是说，他对艺术的历史，铺设了属于他自己的那条小路，且让后人一路顺畅走来。
许多人于他的画里，得了不少的好。不仅仅是技法的好，而且是在尘世间如何养气、如何取舍的好。
当然，这最后一点是不好学的，高逸的品性，没有他前面的繁华家世作铺垫，岂能随意就养出来？！
淡泊与贵气，看似简略，其实最难。
春风桃柳，看他的画是多么的润眼悦目，多么的养气。
可以说，恽寿平用自己的一生，画尽了他所能见到的每一种花朵。于他之前，没有一个人将花儿画到这么入骨，于他之后，尚无一个人真正画出他那样的出色，到达他那样的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