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国产喜剧,进化到这个地步了?( 二 )


电影里的洪大帅 , 怎么不是一种异曲同工的焚曲坑伶呢?
法家是有意识的抑制和抹杀 , 而洪大帅是一种本能的、民间的、乡土的暴力专制 。

他洪大帅 , 对戏 , 随意大小改 , 对人 , 随意大小杀 , 对规矩对文明对法则 , 随意大小踩 。
他不尊重的仅仅是艺术吗?仅仅是戏吗?
当然不是 , 是别人一辈子的饭碗 , 是很多人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 。
这不仅仅是一个以俗乱雅的故事 , 这是以乱祸祸乱 。
以暴力撕毁经典、以强权妄断生死活计 。
本质上 , 是肆意妄为的草莽暴力 , 对昨日世界的践踏 。

洪大帅的可怕 , 并不局限于他随时掏枪 , 而在于 , 他将整个世界 , 都当成他个人意志下的玩具 。
客观规律是什么?艺术审美是什么?成文道德是什么?都不存在的 , 老子高兴 , 老子喜欢 , 大于一切 。
他以囿于乡野的短视 , 拥有可怕的军阀暴力 。
以胡闹幼童式的“我中心”意志 , 横加干涉一切 。

电影最悲剧的一笔深意 , 是打跑了洪大帅就会好吗?
不是 , 城头变幻大王旗 , 洪大帅的屁股还没坐热 , 蓝大帅就顶着徐志胜的脸来了 。
一天换一回大帅 , 这“新皇帝体验卡” , 比日更还勤快 。
流水的大帅 , 铁打的荒诞残酷本质 。
大帅手下不变的留任处长 , 就是流水席上的不变的变色龙 。 主子天天换 , 狗腿子话术永不变 。

陈佩斯饰演的老班主 , 此前为求活命 , 不得不一桩桩应下大帅的荒唐指令 , 只敢砰砰下跪磕头 , 只敢哐哐撞柱子 。
而当小人物的弹簧被压到极致 , 向死而生、向生而死的另一面 , 则是一种坦然又决绝的沧桑 。
尘埃四起、炮火轰鸣 , 老戏班在一片兵荒马乱里 , 唱着一曲亘古的咿咿呀呀 。
像某种沉入昨日海底的文化地标 , 那般厚重 , 那般苍凉 。

《戏台》主线内容甚至都只在一天之内 , 但却扎扎实实让人感受到“千古悲恨相续”的沧桑 , 片尾曲用了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怀古》 , 对应得很工整微妙 。
怀古从来不只是打卡古遗迹 , 怀古真正的基色 , 从来都是讽喻是咏怀 。
你看《戏台》满场笑点背后 , 多沧桑的讽喻和咏怀 。
千古帝王、风流云散 , 斜阳衰草、乌衣巷陌 , 戏文说荣辱、说功过、说兴亡 , 说枪口下也不肯囫囵的《霸王别姬》 。

三 , 一点疑惑影片处处超越预期 , 唯独六姨太的戏份 , 一度让我对创作者动机感到困惑 。
小六起初对金老板一如脑残粉 , 金老板嘎嘎难过 , 小六嗷嗷追捧 , 那一幕又好笑又讽刺 。
如果她的故事 , 被简单处理成对金老板的爱慕 , 那么就只是一出笼中鸟对自由的渴望 , 是土里的姨太、羡慕台上的高山流水 。 但《戏台》走的显然是更复杂的路子 。
【《戏台》:国产喜剧,进化到这个地步了?】她和金老板不可描述的声响 , 被大嗓儿误会是练功是吊嗓子 , 这个外行误会 , 又被大帅稀里糊涂继承下来 。
用桃色绿帽 , 来消解洪大帅的权威性、来讽刺他的君王感 , 属实辛辣 , 但也很难说是否延续了物化女性的传统 。

此后小六误会装扮成项羽的大嗓儿就是金老板 , 一通表白一通色诱 , 二人干柴烈火 , 那声音又被洪大帅理解为练功吊嗓子 。 一众人等面面相觑 , 洪大帅挥舞着枪“我懂 , 别唬我” 。
他的无知、愚蠢 , 依旧是反讽色彩拉满 。
但还是那句话 , 是否依旧有物化女性 , 甚至是荡妇羞辱的嫌疑呢?
如何嘲讽大帅、解构大帅的权威呢?睡他的女人 。 而骂大帅蠢的另一面 , 又裹着对“尤物”的荡妇羞辱和桃色肖想 。

可如果换一个角度理解 , 或许也可以觉得 , 这是在塑造一个不被牌坊规训的女人 , 老娘想怎样就怎样 , 如何呢 , 又能怎?
但矛盾之处在于 , 她连眼前人是谁都分不清 。 与其说这是勇敢向往牢笼外的生活 , 不如说是一种稀里糊涂的“伪独立”态度 。
如果说大帅是障目于权力 , 那么姨太则是盲目于私奔 。
前者享受将世界踩在脚下 , 后者渴望私奔和有情郎做快乐事 , 但一个残暴短视 , 另一个眼神也不太行 。
或许 , 这是在描摹梨园之悲时 , 也入骨入木三分 , 延续了其中女性的尴尬零余处境 。
诚恳复刻了古老梨园处境中 , 女性被艳丽想象、被物化、想逃亡但难落地的困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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