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 李娟:外婆的葬礼( 五 )

种种孤独 , 种种惊惧 , 挟持了外婆 , 也挟持了我 。

都说“人死如灯灭” , 可外婆死了以后 , 她的灯才慢慢亮起 , 慢慢照亮我们最真实的内心 , 和我们往后的道路 。

记得前两年的一次分别 , 临行前 , 外婆非要把她手上的银镯子抹下来给我 。 但圈子有点小 , 一时不好取 。

当时时间紧迫 , 另一边有人拼命催着上车 。 她不免着急起来 。

我赶紧劝她:“下次再说吧 。 反正冬天就见面了 。 ”

然而我们都知道 , 所谓“下次”其实是越来越渺茫的概念 。

她一边拼命抹镯子 , 一边解释:“这是‘记忆’!庙子上的师父都说了 , 人要有‘记忆’ 。 你二回一看到它 , 就记起我了……”

四川老话里并没有“记忆”这个词 , 我猜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 然而那一刻 , 她表达得无比准确 。

那天 , 她最后还是戴着银镯子走了 。

——带着没能为我留下任何“记忆”的遗憾 , 以及仍然拥有这只心爱镯子的微小庆幸 。

她实在喜欢它 , 那是她耄耋之年的唯一财产 。 此时 , 她静静躺在棺材里 , 平凡的银镯子挂在她干枯的手腕上 。 我趴在棺材沿上俯下身子 , 最后一次握住她的手 。 冰冷而僵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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