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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闺意：王建朱庆馀妙趣

三日入厨下 ， 洗手作羹汤 。 未谙姑食性 ， 先遣小姑尝 。 一一王建：新嫁娘洞房昨夜停红烛 ， 待晓堂前拜舅姑 。 妆罢低声问夫婿 ， 画眉深浅入时无？一一朱庆馀：闺意呈张水部一、闺怨类诗歌再次盛行盛唐的衰落 ， 让许多大唐学子的世界观深受影响 ， 他们开始思索本质问题 。 但因为都是依靠科举吃饭生存、光宗耀祖的仕人 ， 又无法涉及皇帝制度的核心；他们只好从闺愁闺怨角度 ， 抒发自己的忧郁苦闷 。 是为中晚唐闺怨类诗作再次盛行的根源 。 中晚唐文坛 ， 曾出现两首脍炙人口的闺怨类绝句的诗作 ， 即文前所列王建的《新嫁娘》和朱庆馀的《闺意》 。 因两首诗的诗意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 ， 历来被各类读者推崇评赏 。 表面看去 ， 不过是两首闺密情结的小诗 ， 无非记录日常生活中新婚娘子的巧思和妙趣；但倘细究开来 ， 却并不简单 。 首先 ， 两首诗的内涵与封建礼教有关 。 诗意关联皇帝儒家礼教治下十分重要的礼节民俗常识；故很为凡夫所赏 ， 自然经久不衰 。 其次 ， 两首诗的寓意所指 ， 与大唐文坛、政坛的风气和礼仪有关；故又开辟了广阔的文化市场 ， 被文坛仕人所钟 。 再次 ， 诗的寓意倘若引申开来 ， 以诗中新娘的心智推断作者心胸 ， 竟然并非仅是家庭琐碎或儿女情长的铺陈；而是作者在向人们展示自己的文韬武略之智和迂回攻守之策 。 除此之外 ， 诗意还有更多妙趣可供发掘 。 闲言少叙 。 先看两位作者概况 。 王建 ， 乡籍颖川即今之河南许昌人 ， 平民出身 ， 唐代宗李豫大历年间进士 。 朱庆馀 ， 乡梓越州即今之浙江绍兴人 ， 平民出身 ， 唐敬宗李湛宝历年间进士 。 中晚唐的代宗朝末期与敬宗朝初期 ， 虽说间隔德宗、顺宗、宪宗、穆宗四代皇帝 ， 但其实并没有多少年辰 ， 总不过四十几年 。 因此王建与朱庆馀的年纪 ， 大约是同时代两辈人的情形 。 大唐仕人以作诗为基本技能 ， 是个读书人都会写诗 。 或许你有疑惑：不过一首小诗 ， 果真有那么玄乎么？真的：正是因为两首妙诗 ， 王建和朱庆馀才没有辜负十年寒窗之功 ， 从此走上仕途 。 二、大唐两坛的行卷与温卷隋唐实行科举制度以来 ， 尤其盛唐之后的文坛逐渐兴起行卷之风 。 所谓行卷 ， 就是准备入帏应试的考生 ， 把自己认为的得意之作呈献文坛或政坛的名家预览 ， 以期推荐给主考官或当局权要 ， 增加及第的机率；或抬升中榜名次的机率 。 相对考生命运而言 ， 行卷之举尤为重要 。 学得文武艺 ， 货卖帝王家 。 因此 ， 考生想方设法还要不至一次给当局的名家权要投稿以求自荐 ， 此谓温卷 。 前面说过 ， 盛唐王维首榜未中 ， 经高人指点 ， 向玉真公主行卷又不断温卷 ， 三年后才得二榜高中 。 可想而知：考生在行卷或温卷之时 ， 须得付出多少心思和心血 ， 才可望成功 。 还可以设想：如果应试的考生是官二代或富二代 ， 他们自然有后门可走；或根本不必这么麻烦 ， 而只需老爹名帖夹带几张银票就能搞定 。 但于寒门或平民考生而言 ， 考前的行卷或温卷之举 ， 恰似新媳妇头天面对公婆之际 ， 不仅要注意礼节是否适当；还要注意在展示自己才能之时 ， 以求自己的形象和作品像饭菜一样务必合乎公婆口味 。 显然 ， 经过十年寒窗的努力 ， 考生们此次来唐都长安；若想有所收获 ， 就要顺着当局名家权要的脾气和口味 ， 做出一桌象样的饭菜 。 倘以如上思路 ， 重新品读王建和朱庆馀的两首绝句 ， 由不得称奇道妙 ， 叹为观止 。 具有真才实学的寒门考生 ， 面对大唐两坛的名家权要 ， 不但像是体贴入微的闺中知己 ， 而且更像是奇丽精巧的厨下妙人 。 王建和朱庆馀必竟有才 。 难怪当朝权要韩愈和张籍分别对他们钟情关照 ， 尽力保荐 。 从此 ， 文坛历史上也多了一些韩愈、张籍两位不拘一格、提拔爱惜人才的谈资 。 但这两首绝句被历代各类读者推崇 ， 却并不仅仅因为仕途的实用价值 ， 而在于作者对生活细节的探幽发现 ， 似如鲁迅先生评红楼：正因写实 ， 转成新鲜 。 三、王建的闺趣先看王建的《新嫁娘》 。 这是说行卷 。 三日入厨下 ， 洗手作羹汤 。 前两句就事论事 ， 没有多大深意：依照中国民俗礼节 ， 入嫁三天后的新娘子 ， 必须要在婆家展示厨艺；并且还要亲自捧到公婆的面前 ， 一表示孝敬 ， 二恳请雅正 。 儒家礼教等级治下的新娘 ， 洞房好玩公婆面前还真不好玩 。 新娘子原来一直在娘家做饭吃饭 ， 倘若做出的饭菜不合公婆口味 ， 将何其难堪？未谙姑食性 ， 先遣小姑尝 。 所以后两句才是绝妙的佳句：如果她提前缔结同盟 ， 让小姑先尝尝饭菜味道 ， 想必咸淡酸辣才得其宜；然后再呈献公婆 ， 自然能讨欢心 。 假如万一失手 ， 自有小姑子出面挽回败局 。 王建无愧大唐才子 ， 又是不可多得的闺中妙人 。 对平俗新婚时节小小风情故事的描述 ， 其情若似中医药方的主次搭配 ， 君臣相宜；其理更如军政公务的处置料理 ， 上下齐心 。 如此轻重缓急、相互牵制 ， 正是人间治理经营大略 。 该诗构思奇巧 ， 生活气息浓郁；平中见伟 ， 妙趣横生 。 果然是大唐诗史难得的闺意精品 。 四、朱庆馀的巧思再看朱庆馀的《闺意》 。 这是说温卷 。 朱庆馀从越州不远万里进京赶考 ， 久闻水部侍郎张籍大名 ， 早就托人引见 。 之前 ， 已经把许多得意之作献给这位文政权要预览 。 但临考之前仍不放心 。 为稳妥起见 ， 再做这首《闺意》温卷 ， 探探张水部的口气 。 洞房昨夜停红烛 ， 待晓堂前拜舅姑 。 舅姑 ， 代指公婆 。 与王建的新嫁娘一样 ， 前两句也没多大意思 ， 就事说事而已：依照中国民间礼仪 ， 新婚翌日 ， 新娘子要早早起床向公婆请安 。 头一次面见公婆行礼 ， 不似娘家自己爹妈不能太随便 ， 得好好收拾一下 ， 给公婆留个好印象 。 但又不知道公婆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子；衣服该穿什么颜色 ， 妆化的该浓该淡 ， 心中都是未知数 。 可怜见的 ， 她心中该有多少想知道的确切答案 。 妆罢低声问夫婿 ， 画眉深浅入时无 。 后两句别开生面 ， 直奔主题而去：洞房中新娘子的身边 ， 除了新婚丈夫之外再无他人 。 为赢得公婆欢心 ， 她先是仔细打扮一番 ， 以便晋见之时能得到赞许 ， 倘不入时又不合公婆喜好 ， 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 现在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 就是自己的丈夫；她只得悄悄地问他；让他先给自己一个准确说法 。 朱庆馀通过该诗巧喻 ， 把临考前的自己比作新婚的新娘子 ， 早晨起来化了妆就要与并不了解喜好的公婆见面 。 如此以来 ， 朱庆馀把考前的担心、期望和依赖 ， 全都委婉地呈给保荐人张水部 。 据说 ， 张籍看罢大笑不至 ， 对朱馀庆的才情赞不绝口 。 接着 ， 他又回和了一首七绝 ， 同样用吴越美女类比这位江浙才子 ， 好让他放心 。 张籍诗曰：　越女新妆出镜心 ， 自知明艳更沉吟 。 　齐纨未足人间贵 ， 一曲菱歌敌万金 。 　果然 ， 朱庆馀此榜及第 。 五、科举制度应试的罪恶以上虽说得热闹 ， 但王建、朱庆馀两位毕竟是史中奇才 。 而其他老实一点 ， 具有不同才能的各类考生 ， 恐怕就没有这么幸运 。 还可以见证 ， 隋唐以来的科举应试制度 ， 同样存在许多可供舞弊的漏洞 。 考生一世命运 ， 皆系于当朝名家权要裤腰带的喜好之上 ， 寄托在他们的才华和道德之间 。 也十分明显 ， 皇帝治下的科举制度 ， 尤其是大唐文坛和政坛流行的行卷之风 ， 不仅可能埋没考生真才实学 ， 而且是对人性的折磨 。 最要紧的 ， 就是必然要消磨、打击考生天生的自主性创造思维 。 这是中华文明组和中国文化的永恒之痛 。 朱庆馀还有一首著名的宫怨类七绝《宫中词》：　寂寂花时闭院门 ， 美人相并立琼轩 。 　含情欲说宫中事 ， 鹦鹉前头不敢言 。 此七绝以宫女处境比拟世事 ， 把皇帝治下森严的等级制度扼杀人言、残害人性的丑恶揭露无余 。 以上几首绝句深刻寓意的背后 ， 是两个才华横溢、为了迎合当朝权贵口味的堂堂须眉男儿 ， 竟不惜把自己比作没有自主权的新妇和宫女；虽然貌似高雅有趣 ， 但其中除了包含些许自嘲之外 ， 也包含几番别样难言的苦楚和怨恨；更是对皇帝治下科举应试制度的惨笑与控诉 。 王建和朱庆馀的身后 ， 大约过了不到五十年天气 ， 大唐王朝灭亡 。 　唐都浪子《诗解大唐》：王建朱庆馀的闺蜜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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