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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西周文明——《中国文明的反思》节选

伟大的西周文明——《中国文明的反思》节选蕭建生春秋战国是我国历史上的黄金时代 ， 思想自由、政治开放、人权勃兴和经济繁荣 。 而之所以春秋战国能够成为如此辉煌的社会 ， 这是与西周建立的政治制度分不开的 。 没有西周确立的分封诸侯、实行地方自治的制度 ， 春秋战国时代的自由、开放和繁荣的局面是不会出现的 。 西周的历史延续了整整800多年 ， 这是我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时代之一 ， 西周文明是足以令后世骄傲的伟大文明 。一西周是在推翻商朝的基础上建立的 。 商朝与之前的夏朝一样 ， 在王朝建立初期 ， 政治还是比较开明的 ， 但到了王朝后期 ， 就实行暴政 。 夏朝末期 ， 老百姓生命财产安全没有保障 ， 人权被剥夺 。 所以老百姓对夏朝的君主非常痛恨 。 当时夏桀把自己比做太阳 ， 他说：“吾有天下 ， 如天之有日也 。 日有亡乎？日亡 ， 吾亦亡”（《新序•刺奢》） 。 但不堪忍受其压迫的老百姓 ， 也愤恨地把他比作太阳 ， 发誓说：“时日曷丧 ， 予及汝皆亡”（《尚书•汤誓》） 。 老百姓愤恨地说 ， 太阳你何时死去 ， 我与你一道灭亡 。商朝推翻夏朝之后 ， 社会有了进步 ， 有了比较发达的官营手工业 ， 创造了甲骨文和青铜器的辉煌成就 ， 特别在汤、盘庚、武丁时期 ， “修政行德 ， 天下咸欢”（见《史记•殷本纪》） ， 但这个开明的政治后来没有延续下来 ， 到了商朝后期 ， 统治者制定了比夏朝更多更残酷的刑法 ， 如“族诛”之刑 ， 一人犯罪 ， 亲族全部被杀 。 所以 ， 周武王伐纣时 ， 宣布其罪名之一就是“罪人以族 。 ”还有“炮烙”之刑 ， 用炭火将铜柱烧红 ， 令人在铜柱上行走 ， 活活烤死 。 还有“醢”刑 ， 就是把人剁成肉酱的酷刑 。 还有“脯”刑 ， 就是把人晒成肉干 。 还有“剖心”之刑 ， 就是把人的心脏挖出来 ， 剖开 。 如《史记》记载 ， 比干劝谏纣王 ， 纣王大怒：“吾闻圣人心有七窍 ， 剖比干 ， 观其心 。 ”除了刑法特别残酷之外 ， 商朝统治者还特别迷信 ， 重视死人 ， 而轻视活人 ， 把大批的活人杀死作为牺牲品来祭祀祖先 ， 并用大量的活人殉葬 。 赵德磬主编的《中国经济通史》指出 ， 近年仅在殷墟王陵区一个大墓中发掘 ， 就有225人为墓主殉葬 。 王陵区祭祀坑达2200多座 ， 被杀死用来祭祀的活人上万人 。 当一个个鲜血淋漓的人头摆在供桌上的时候 ， 那是一幅多么恐怖的画面 。 在当时人口稀少的时代 ， 这样大规模的杀人 ， 充分显示了商朝统治者的残暴和对人生命权力的极端漠视 。 而商朝末代君主商纣王更是一个有名的暴君 。 他宠信妲己 ， 生活腐朽糜滥而又极端残暴 ， 弄得天怒人怨 。 所以西周武王发动牧野之战 ， 打败了纣王 。 纣王登上鹿台自焚而死 ， 这个残酷的朝代从此灭亡 。牧野之战的胜利 ， 并不是西周的军事力量比商朝强大 ， 而是商朝几万奴隶临阵叛变 ， 倒戈投降了西周 ， 转而攻打朝歌 ， 将商朝埋葬 。 奴隶成了商朝的掘墓人 ， 使“小邦周”战胜了“大邦殷” ， 而成为天下共主 。 这件事情让西周的统治者受到极大的震撼 ， 不得不深刻地吸取商朝灭亡的严重教训 ， 所以西周武王克商时大会八百诸侯于孟津 ， 史称“孟津之誓 。 ”会上宣布废除商朝的暴政 ， 同时对商朝的政治、法律制度进行了许多重大的改革 ， 以建立一个长治久安的社会 。 故孔子对此极为称赞说：“周鉴于二代 ， 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见《史记》） 。二西周的改革首先是“封藩建卫” ， 实行分封制度 ， 建立了联邦制的统一的国家 。在夏商两代 ， 可能也有少量的分封 ， 但绝大多数部落不是夏商分封的 ， 而是表面臣服夏商的原始部落 。 所以夏商虽然建立了国家 ， 但没有使这个国家成为一个统一的整体 ， 还没有形成一个多民族融合的统一的国家形态 ， 还是一种松散式的政治联合体 ， 只有在夏商国王直接统治的区域构建了国家的政治体制 。 夏商与别的部落的关系 ， 是采取强权加暴力迫使对方称臣纳贡的形式 。西周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国家 。 因为西周没有继续夏商这种松散式政治联盟的形式 ， 而是建立了统一的政治体制 ， 实行了统一的法律制度 ， 这就是分封自治的政治体制和以周礼为核心的法律制度以及意识形态 。 具体地说 ， 就是确立了“普天之下 ， 莫非王土 ， 率土之滨 ， 莫非王臣”和“亲亲、尊尊”的最高原则 ， 在宗法世袭的基础上 ， 由周王把天下土地 ， 按公、候、伯、子、男五个等级 ， 分别赐给那些与西周国王有血缘关系的贵族 ， 让他们自己筑城殖民 ， 建立城邦国家 ， 成为大小诸侯 ， 以确定诸侯与周王的君臣关系 。 分封当然也不仅限于有血缘关系的同姓贵族 ， 异姓贵族和功臣也可以受到分封 ， 其中有些是周族的亲戚 ， 有些是臣服于周朝的原始部落的首领 。 周公东征时 ， 击败了殷商及其同盟淮夷的反叛势力 ， 即在新占领的地方大封同姓、异姓诸侯 。 当时共分封诸侯800多个 。这些封国全部实行地方自治 ， 自行管理 。 只有京都周围方圆千里的地方为王畿 ， 由周王直接治理 。 周王只是这些这些诸侯的“共主 ， ”但不直接治理这些封国 ， 不实行君主集权专制统治 。 临民亲政是本国诸侯 ， 而不是周王 。 当然这些封国诸侯有定期到周王室担任官职、按期向西周王室纳贡、朝觐、述职、出兵助王征伐以及救济国内灾患的责任和义务 ， 西周王室也有保护这些小国诸侯不受外敌侵犯的责任 。 当然分封制并不只是西周王室封赏诸侯 ， 而且诸侯还要仿效周王将国土分封给卿大夫“建邑立家” ， 大夫再聘请家臣治理 ， 建立相应的各级政权机构 ， 从而组成“王臣公 ， 公臣大夫 ， 大夫臣士”的社会权力结构 。这就是西周社会的分封建政之制 ，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封建制度 。 这个制度很像今天的英联邦以地方自治为基础的社会制度 ， 因为是地方自治 ， 所以后来孔子言仁政时 ， 只批评诸侯不行仁政 ， 而不批评周天子 ， 是有道理的 。 因而中国社会与西方社会不同 ， 中国的封建制度是周朝独有的社会制度 。 西周是中国全面实行封建制度的朝代 。 自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 ， 中国就不再实行封建制度 ， 而实行的是大一统的皇帝专制的郡县制度 。 虽然西汉时刘邦实行过郡国并行制 ， 既有郡县制 ， 也有封建制 ， 但以郡县制为主 。 自汉武帝削藩成功之后 ， 中国以后的朝代（除西晋和明初朱元璋封过一些诸侯王之外） ， 就不再实行封建制度了 。 所以 ， 反封建而行专制的大鼎革 ， 是在前221年秦始皇铲灭六国时完成的 。 有人把秦以后皇帝专制的中央集权的郡县制度称为封建制度 ， 是不符合中国历史事实的 。 因此 ， 说西周是封建社会 ， 秦以后是专制社会 ， 比较符合历史的真实 。表面看来 ， 全国的土地和臣民都是周天子的私有财产 ， 诸侯对分封的土地只有使用权和收益权 ， 而没有所有权 。 但实际上 ， 西周的制度是“天下共有”的制度 ， 至少是社会上层人物权力和财产共有的制度 ， 不是周天子一人一家之私产 。 因为土地所有权在分封制下面是虚的名义 ， 而使用权和收益权则是实实在在的所有 。 而且 ， 西周分封的诸侯 ， 并不都是同姓诸侯 ， 还有齐国、宋国等异姓诸侯 。 所以 ， 周朝的封建制度与秦始皇之后的“家天下” ， 即君主独裁的中央集权的大一统郡县体制是有根本区别的 。在这种制度下 ， 周王的权力是有限的 ， 虽然名义上拥有天下的土地和人民 ， 但实际上既不能占有全国的土地、财产、人民 ， 也不能任命全国的官员 ， 因为封国诸侯是世袭的 ， 大夫也是世袭的 ， 所以国王能直接支配的只是王畿里的财产和人民 ， 要对全天下的诸侯国实行专制独裁是很难的 ， 腐化堕落也是有限的 ， 不会是无限制的 。 而对地方诸侯王来说 ， 他的权力要受到多方面的制约 ， 要大规模地腐败是很难的 。 首先 ， 他的王位是世袭的 ， 他必须治理好自己的王国 ， 对子孙后代负责 ， 其次 ， 周天子要派人对他进行监督 ， 一些重大决定需要得到周天子的同意 ， 他个人无法胡作非为 ， 第三 ， 他的封地是层层分封的 ， 他如果胡作非为 ， 要受到下面的大夫、国人等的反对和抵制 。 在这种制度下 ， 无论是周天子还是诸侯王 ， 权利都是有限的 ， 不是无限的 。所以西周虽然没有恢复尧、舜、禹时期部落联盟会议选举联盟共主的共和制度 ， 但却有权力和财产所有权、使用权和管理权上的限制 ， 使中央与地方地方之间形成了一种联邦制的新的制衡机制 。 这是西周天子对自身权力的一种制约行为 ， 故而周厉王时的国人暴动仅限于国都 ， 而没有酿成全国性动乱 ， 更没有颠覆西周的政权 。 还有周幽王宠爱比他孙子年纪还小的美人褒姒 ， 废申后及太子宜臼 ， 以褒姒为后 ， 立褒姒所生的伯服为太子 ， 并导演出千金一笑的闹剧 ， 引起了申候的叛变 。 申候和缯候联合犬戎杀死幽王于骊山之下 ， 也只是攻破西周都城镐京 ， 却不能占领整个国家 ， 不像后来清军入关那样 ， 迅速地占领整个明朝的疆土 ， 这实为地方自治制度的优势所在 。三西周分土自治的封建制度 ， 其松散的管理 ， 长处是因地制宜 ， 依民习惯 ， 顺乎民心 ， 不至于一主昏暴而天下同祸 。 但是由于地方诸侯权力太大 ， 不仅容易滋生腐败和发生欺压民众的行为 ， 而且由于天下政令不一 ， 容易发生大欺小、强侵弱的国际纷争 ， 甚至会对周王的王权造成威胁 ， 造成社会的动乱 。 为了防止这些情况的发生 ， 周天子用礼法严格约束诸侯的行为 ， 维护“亲亲、尊尊”的社会等级秩序 ， 强调公卿和大夫们的自觉守礼行为和道德自尊与以身作则的表率作用 ， 强调“天下有道 ， 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社会游戏规则 。 同时制定了一系列的制度 ， 赋予民众以较多的个人权力 ， 以监督地方诸侯的施政行为 。周朝首先恢复了尧、舜、禹时代的“谤木”、“谏鼓”制度 ， 让人民有表达意见的渠道 ， 给人民言论自由的权力 。 “谤木”就是现在人们看到的“华表” ， 不过现代的华表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意义了 ， 变成了一种装饰品 。 西周时期的谤木 ， 就是在路边或者在公共场所立的一根木头 ， 老百姓如果对统治者有意见 ， 可以把意见用文字刻在木头之上 ， 用以批评执政者 。 执政者看到谤木上的批评 ， 就会对自己的执政行为加以改进 。 同时西周王室建立民间采风制度 ， 派人到民间收集歌谣 ， 了解民间的意见 ， 并把这些意见作为改善施政的根据 。 周人的诗歌很多 ， 这些诗歌后来由孔子加以整理 ， 编成了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 。 虽然我们不知道孔子删掉了多少批评执政者的诗歌 ， 但从流传下来的《诗经》中 ， 我们依然可以看到有很多当时的老百姓对执政者批评的诗歌 ， 例如从《硕鼠》等诗歌中 ， 我们看到当时社会批评统治者的言论尖锐程度 。其次 ， 国人有参政议政之权 。 国人之所以有参政议政的权力 ， 是因为周朝实行的是嫡长子继承制 ， 嫡长子是大宗 ， 其余子弟为小宗 ， 都是贵族 。 五代以后 ， 这些小宗与大宗逐渐疏远 ， 丧失了贵族的身份 ， 但由于他们与贵族依然保留着某种血缘的关系 ， 因此在地方自治的条件下 ， 他们在居住的村邑和都城之中 ， 依然保持着传统上的政治权力 。 同时 ， 在西周时 ， 国人有当兵的权力 ， 平时他们是农民 ， 一旦需要 ， 他们就会组成军队打仗 ， 保卫国家 。 由于有军队的背景 ， 故国人在地方具有较高的社会地位而获得政治权力 。国人的这些参政议政权力中 ， 最重要的是选举大夫以下的地方官吏 。 《通典》记载了西周的选举制说：“乡先论士之秀者 ， 升诸司徒曰选士 。 ”也就是地方官吏由他们选举出来以后 ， 再逐级上报挑选 。 而且 ， 地方基层官吏的考察 ， 当时称之为“大比” ， 也必须由国人来发表意见 ， 决定这些官吏是否是“贤者、能者 。 ”由于地方官吏需要经过国人选举才能产生 ， 而且大多数地方官都是从国人中选举出来的 ， 加上官吏的考察也是由国人发表意见 ， 决定着官吏的政治命运前途 ， 所以地方官吏能够积极为地方服务 ， 使周朝的地方政治比较清明 。《周礼》还记载 ， 周朝制定了“询万民三政”的政治制度 。 这三政是：询国危 ， 询立君和询国迁 。 也就是说 ， 凡是制定有关涉及到国家安危（如对外战争）的政策 ， 必须征询国人的意见；凡是立新君（如国君无嫡子 ， 需选庶子继位）的大事 ， 必须征询国人的意见；凡是国家出现重大事件变化（如迁都改邑） ， 王室决策必须征询国人的意见 。 《周礼•秋官》记载 ， 周王室和诸侯国的外朝 ， 就是国人议政的地方 ， 其政令由小司寇掌管 。 在这里国王和诸侯向国人问政 ， 并将国人的意见作为决策的依据 。 所以《周礼》说：“若国有大故 ， 则致万民于王门” ， “大询于众庶 。 ”《孟子》后来也描述了周朝“询万民三政”的制度 ， 说：“左右皆曰贤 ， 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 ， 未可也；国人皆曰贤 ， 然后察之 ， 见贤也 ， 然后用之 。 左右皆曰不可 ， 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 ， 勿听；国人皆曰不可 ， 然后察之 ， 见不可焉 ， 然后去之 。 ”可见 ， 国人在当时确实具有参政议政的民主权力 。 他们的意见和看法 ， 左右着国家的政治走向 ， 这决非是虚构的故事 。 如西周厉王时实行官方垄断制度 ， 禁止国人进山砍柴下河渔猎 ， 国人批评厉王 ， 厉王竟用暴力禁止别人批评 ， 结果国人忍无可忍 ， 最后起来将厉王流放于彘 。 这就是著名的“召公谏弭谤”的故事 。 召公要厉王听取国人的意见 ， 厉王不听 ， 结果被流放 。 《史记》还记载说 ， 西周末年 ， 晋国曲沃庄伯和他的儿子武公夺取翼派晋君之位 ， 事先没有听取晋国国人的意见 。 结果 ， 虽然5次打败翼派 ， 但国人还是不支持曲沃派 。 这是周朝实行分封制度促进了地方自治的结果 。西周社会的地方自治的制度 ， 造就了地方一定程度的自由 ， 使村社、城邦的国人比较容易关心地方公共事务 ， 关心地方的发展 ， 关心国家政治和参政议政 。 这也是西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事实 。 显然 ， 这一点比起由中央政府直接派官员来管理 ， 要好得多 ， 因为派来的官员 ， 只对上负责 ， 而不会更多地关心地方居民的利益 ， 为了讨好上级 ， 地方官员就可能盘剥老百姓而向上行贿 ， 并随意欺压当地的老百姓 。当然 ， 西周的地方自治也不会是完美无缺的 ， 例如国人虽然有一定的参政议政的权力 ， 但大量与周王室没有血缘关系的手工业者和乡村野人（农民） ， 却没有这样的权力 ， 他们必须为诸侯、大夫等统治者无偿耕种土地和修建房屋等 ， 也没有受教育和当兵的机会 ， 他们是被剥削的对象 。 在《诗经》中 ， 不少诗歌都反映了野人受剥削和社会不公平的事实 。特别是西周穆王之后 ， 南方的楚人和西北的犬戎力量日益壮大 ， 不断向西周发起攻击 ， 成为西周的严重威胁 。 西周面临着两面作战的不利形势 。 早期西周的铜器铭文中 ， 有很多关于“伐荆楚”的记载 。 《竹书纪年》还说昭王“丧六师于汉” ， 昭王最后死在汉水之中 。 铜器铭文还记载西周与西戎激战于洛水北岸 ， 说明西戎已经离西周国都不远了 。长期的战争 ， 使兵役、劳役繁重 ， 加重了国人和野人的负担 ， 西周的财政也不堪重负 。 周厉王为了增加财政收入 ， 就对山泽之利实行国有垄断 ， 最后导致国人暴动 。 周宣王即位后 ， 在文治武功方面都有成效 ， 史称“宣王中兴 。 ”在《诗经》上有很多诗篇歌颂宣王的功劳 ， 从中可见宣王在对楚人和西戎等的战争中 ， 取得一些胜利 ， 但也遭到一系列的失败 ， 他命秦仲伐西戎 ， 秦仲战死 ， 特别是公元前789年的千亩之战 ， “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史记•周本纪》） ， 损失十分惨重 。 为了战争 ， 西周耗尽人力物力 ， 大量的国人长期远离家乡作战 ， 田园荒芜 ， 留在农村的野人遭受更惨重的剥削 ， 不得不抛弃家园 ， 逃亡他乡 。 《诗经•硕鼠》就是一篇反映野人逃亡的诗歌 。 而国人也不堪战争的重负 ， 《诗经•大雅》说：“人有土田 ， 女反有之 ， 人有民人 ， 女覆夺之 。 ”反映了国人对无休止的兵役等“王事”和不公平待遇的不满 。 《诗经》上还说“百川沸腾 ， 山冢崒崩 ， 高岸为谷 ， 深谷为陵”的大地震和连续几年的大旱 ， 带给西周严重的饥荒 ， 以致“周遗黎庶 ， 靡有刁遗 。 ”以上我们可以看到 ， 西周社会后期危机深重 ， 人民深受苦难 。 但这主要不是地方自治制度造成的 ， 而是战争与自然灾害造成的 。 所以当时并没有发生国人或者野人暴动的事情 ， 历史文献上找不到这方面的记载 。 所以 ， 我们还是要肯定西周分封自治制度在古代是一种先进的政治设计 ， 是构建一个大国政治体制的基本要件 。 这个制度是一种比较文明、人道的统治方式 ， 比起夏商两朝对人民的残酷压迫和杀戮来说 ， 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 在《诗经》中 ， 我们也同样看到许多反映当时人民愉快生活和劳动的场面 。 这些场面也是真实的历史 。四西周有“敬于神而忠于民”的要求 ， 基本上废除了奴隶制度 ， 不再用活人殉葬 ， 也不再杀人以祭祀祖先 。 从《诗经》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歌颂、敬拜、呼唤上帝的诗歌 ， 可见西周人对神有虔诚的信仰 ， 但是西周在“敬于神”的同时 ， 也有“忠于民”的要求 ， 所以西周社会是禁止用活人殉葬和祭祀的 ， 于是神本观念与人本主义并存 ， 君权明确为仁政理念所掣肘 。 人殉、人祭制度的废除 ， 这是中国历史的一个伟大的进步 ， 是对人权尊重的表现 。 如今大量的考古发掘 ， 很少发现西周的墓葬里 ， 有人殉、人祭的历史遗存 。 在文献典籍中 ， 也没有西周出现大量奴隶被用于人殉、人祭的记载 。 因为奴隶在牧野之战中立下大功 ， 所以武王不可能把这些殷人再当作奴隶 ， 而且还对殷人进行了分封 。 所以在西周社会 ， 主要的下层民众是国都里的国人、手工业者以及国都外的野人 ， 奴隶已经很少 。 而国人和野人作为西周的人民 ， 不可能大量成为人殉、人祭的对象 。 当然 ， 西周社会不可能完全消除奴隶现象 ， 但也不可能再像夏商两个朝代那样 ， 有大量的奴隶和大规模的人殉、人祭现象存在 。有些学者过去从阶级论出发 ， 认为西周是奴隶社会 ， 这不符合事实 。 不能说有少量奴仆、奴婢的存在就是奴隶制社会 。 买卖奴仆、奴婢现象中国历代都有 ， 直到清朝社会都存在 。 美国到19世纪还有买卖黑奴现象 ， 这不能成为美国19世纪还是奴隶社会的根据 。五西周武王灭商后 ， “刀枪入库 ， 马放南山” ， 放弃商朝对人民的暴力镇压手段 ， 改为用礼乐规范人们的行为 。 这是君主世袭的社会中最人道、非暴力的文明治世模式 ， 所以孔子称赞周朝是有人性的昌明之世 。 礼产生于夏代 ， 但那时礼的内容比较简单 ， 经过商朝 ， 逐步增多 。 西周初年 ， 周公在夏商礼的基础上 ， 根据当时的人情制定礼乐 ， 作为社会的等级秩序和人们行为的规范 ， 对臣民进行教化 ， 以德治国 ， “民为邦本 ， ”贵德而保民 。西周的礼乐很复杂很完备 。 如八佾舞 ， 八人一行为一佾 ， 按礼制规定这是周天子才能观看的舞蹈 ， 而诸侯只能用六人一行的舞蹈 ， 大夫为四人一行的舞蹈 。 这是不能乱的 。 如果诸侯用八佾舞 ， 那就是越礼 ， 就是犯上作乱 。 这是很严重的罪行 。 春秋时鲁国季氏观看八佾舞 ， 孔子闻讯大怒说：“八佾舞于庭 ， 是可忍 ， 孰不可忍！”不要以为孔子是小题大做 ， 实际上周代是天下土地人民分封自治 ， 天子主要靠车马服饰、行礼作乐诸事的等级来表示上下尊卑的关系 ， 日常用物一僭越 ， 尊卑秩序就不存在了 。 君不君 ， 臣不臣 ， 社会就乱套了 。 所以 ， 礼乐治世意味着这既是天下安宁的保障 ， 更是王权的命根 ， 须严格遵守 。 否则就会天下大乱而导致暴力与战争 。与夏商一样 ， 西周最重要的典礼也是祭祀 。 周礼中祭祀最烦琐繁杂 ， 程序很多 ， 如按照与死者的亲疏远近 ， 要详细地定出服丧期限的长短 ， 穿不同服装 ， 并制六冕等等 。 因为在周人看来 ， 祭祀关系到“慎终追远 ， 民德归厚”的大事 ， 只有强化不忘本的教育 ， 才有礼义道德可立 ， 而人一旦忘本 ， 则精神文明均为荒漠 。 所以在西周的法律中 ， “不孝”是非常严重的罪名 ， 要受到严厉的惩处 。周公强调要敬天保民 ， 崇德、行仁、行孝 ， 依人道 ， 顺民心 ， 是治国之本 。 而行仁政 ， 则必然尊重人权 ， 给人以自由 。 这其中有逻辑上的联系 。六西周废除夏商朝的一些严刑苛法 ， 完善法制 。 西周社会敬天保民 ， 实行德政和仁政 ， 因此在立法和司法上体现出来的指导思想 ， 是“明德慎罚” 。 这一刑法思想其基本的含义 ， 是要提倡道德 ， 重视道德 ， 适用刑法要宽严适中 ， 不能滥杀无辜 。 所以在废除夏商朝的一些残酷刑法的同时 ， 还在制定法律和司法方面 ， 提出了不少保护人权的闪光思想 。如西周的法律实行罪责自负的原则 。 据《尚书•康诰》等文献记载 ， 西周法律规定 ， “父子兄弟 ， 罪不相及 。 ”即一人犯罪 ， 罪责自负 ， 不得株连亲属 。 这项原则改变了商朝“罪人以族”的残酷刑法 ， 在中国刑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 。 可惜秦朝统一后的统治者大多未能坚持这一原则 ， 继续“罪人以族” ， 造成后来中国无数的人间惨剧 。还如西周司法在判决之前 ， 规定要征询群臣、群吏和万民的意见 ， 这就是《周礼•秋官》中所说的“三刺”制度：“以三刺断庶民狱讼之中：一曰讯群臣 ， 二曰讯群吏 ， 三曰讯万民 ， 听民之所刺宥 ， 以施上服下服之刑 。 ”也就是要用向三种人征求意见的办法 ， 求得对平民狱讼最公正的判决：一是征求群臣的意见；二是征求群吏的意见；三是征求国人甚至野人的意见 。 听取三方面可杀或者可以宽免的意见 ， 然后在量刑时用向上靠或者是向下靠的方法 ， 来定犯人的刑罚 。 这也是《孟子》上说的：“左右皆曰可杀 ， 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 ， 勿听；国人皆曰可杀 ， 然后察之 ， 见可杀焉 ， 然后杀之 。 故曰国人杀之也 。 ”西周三刺制度虽然不能跟古希腊司法中的民众陪审团那样完善的司法体制相比 ， 但也体现了一种先进的司法思想 ， 是对民意的尊重和对人权的保护 ， 在中国古代是绝无仅有的 。 这个三刺制度后来被统治者抛弃 ， 在秦朝的法律中 ， 已经没有三刺制度的记载 。 到了西汉、东汉之后 ， 直至清朝的法律中 ， 都没有这方面的记载 。西周法律还规定 ， 法官在审案中严禁刑讯逼供 ， 必须要严格物证的检验和供词的核对 ， 如法官犯有“五过之疵”而故意出人入罪的 ， 要以同样的罪惩治法官 。 “五过”的具体内容是：“惟官” ， 就是法官依仗权势或者官官相护而出人入罪 。 “惟反” ， 就是法官为了报个人恩怨而出人入罪 。 “惟内” ， 就是法官为照顾亲戚而出人入罪 。 “惟货” ， 就是法官因贪赃枉法而出人入罪 。 “惟来” ， 就是法官因受人请托或者偏袒故旧而出人入罪 。 同时 ， 西周法律还规定 ， 重大案件必须上报周天子亲自审理裁决 ， 当事人不服判决 ， 可以向天子直接上诉 。 上诉方式就是击朝廷所设的“路鼓”鸣冤 ， 或者在朝廷设的‘肺石“上站立三天 ， 要求重审 。 这就是《周礼》中记载的”路鼓’之制和“肺石”之制 。 这些规定 ， 显示出西周社会具有保护人权的措施 。可以说 ， 周朝是中国历史上伟大的朝代之一 ， 其分封自治的封建政治制度设计 ， 其崇德治、行仁政、顺民心的执政理念 ， 其对人权的保护 ， 其人道的法律制度和法制思想 ， 应为中国伟大的文明遗产之一 。孔子曾经预言说：“殷因于夏礼 ， 所损益可知也 。 周因于殷礼 ， 所损益可知也 。 其或继周者 ， 虽百代亦可知”（《论语》） 。 西周抛弃暴力 ， 用礼法来治国 ， 行分封自治制度 ， 上下左右的权责关系都定出严密可行的礼制 ， 靠严守礼仪来维持天下安定 ， 这是一种和平的、人道的、文明的统治方式 。 所以孔子认为后人也会采取这种方式 ， 最多不过是对周礼不完善之处进行“损益” 。 有因有革 ， 故文明可得积累而发展 。 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 ， 秦始皇完全抛弃礼仪而专用暴力 ， 比夏商厉害百倍 ， 也实现了大一统 。 西周效法尧舜 ， 秦皇效法桀纣 ， 这不是学术之争 ， 而是统治者爱民与虐民的根本分野 。 孔子、老子、孟子等思想家太相信人类的理性与善性 ， 总以为天下终必循道而行 ， 殊不知历史常常由非理性之邪恶势力操纵左右 ， 所以孔子的预言完全破产 ， 但孔子的道德人格魅力并未消失 ， 西周的文明也终将为后人所肯定 。 蕭建生 ， 历史学者 ， 著有《中国文明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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