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喜欢吃辣与贫穷有啥历史关联吗

辣椒,原产美洲,十六世纪下半叶进入中国,起初作为观赏植物,后来也曾药用,直至1721年才出现被食用的记载。但是,在它被食用的历程中,一直处在江湖之远,从未进入庙堂之高,无论是它最初的食用,还是日后的扩散,乃至现代的流行,背后都隐藏着一个很大的原因,那就是:穷!
曹雨的《中国食辣史》对辣椒在中国历史的发展进行了详细的阐述,讲述了辣椒与经济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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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辣椒的食用,出自于平民的无奈按照《中国食辣史》的记载,在农产品的改良品种、农药、化肥出现之前,我国的农业生产效率很低,而且农民还要承担大量的苛捐杂税,很多人都处于饥饿状态。联合国粮农组织1975年划定的粮食安全标准人均消费量是400千克,清朝末年我国所认定的每年人均口粮仅约为210千克,距离安全标准相差几乎一半。而这种情况造成了我国饮食的独特风格,即少肉食、多菜蔬、重调味。
由于大量食用主食,缺少副食,采用重味道的调味副食用于下饭,成为平民的普遍选择。在我国的饮食中,用于下饭的调味副食可以分为三类:酸味、咸味和辣味,而其中最首要的味道是咸味。
但是,在清朝时,贵州省内没有盐井,无法产盐;而且交通不便,盐价较高,为了生存,当地人不得不以其他调味方式“代盐”,取代品之一便是辣椒。在康熙六十年(1721年)的《思州府志》中记载:“海椒,俗名辣火,土苗用以代盐。”这是目前我国所发现的最早辣椒用于食用的记录。由此,辣椒初次进入了中国的饮食。
由此可以看出,辣味进入百姓的餐桌,并非味蕾的抉择,而是因物质匮乏所导致。吃辣椒,是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尝试。
二、辣椒的扩散,仅存于平民的江湖曹雨在《中国食辣史》中认为,文化是有阶级性的,饮食文化更是如此。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中,形成了相对固定的阶级区分,不同阶级的饮食品味、价值取向和饮食仪轨都截然不同。对于辣椒来说,也是如此。自从贵州以辣椒代盐之后,对辣椒的食用便逐渐蔓延至四川、湖南、湖北、江西、广西、云南等地,但却始终是底层大众的口味,从未成为上流社会的珍馐。
在中国古代公务宴请中的“官府菜”,往往只会采用最常见的、最不容易引起争议的食材,在味道上偏于浓厚咸香,这是为了满足官员们的一般口味需要,即使出不了大成绩,但也犯不了大错误,符合中国传统的中庸之道。
辣椒作为底层人民的口味,是被排斥在贵族和世家之外的。曾国藩喜欢吃辣,但除了自己的伙夫,愧对他人所言。曾经有下属官员想巴结曾国藩,贿赂伙夫,试图了解曾国藩的饮食习惯。伙夫说:“上菜之前,先给我看看就行。”之后,那人将做好的官燕端到伙夫那里,结果被洒入了大量辣椒粉,伙夫告诉那人:“辣子粉也,每饭不忘,便可邀奖。”
虽然被上流社会排斥,但辣椒在社会中下阶层中却逐渐得到了普及。近代开埠之后,城市工商业得到发展,二十世纪初,从宜昌到重庆一线的纤夫,需要补充大量蛋白质,来平衡日常劳作消耗的能量,由于消费不起精肉,便吃些下水、不太新鲜的肉类。这些食材味道腥臭,用辣椒浓烈的辣味,能够盖过食材的本味,于是,“麻辣烫”“毛血旺”“红油火锅”等菜式应运而生。
然而,尽管有了这些以辣味为代表的“江湖菜”,但在中国饮食文化的强大惯性下,辣椒依然没有突破乡村的藩篱,在成都、昆明、西安、武汉、长沙这些城市中,尽管被吃辣的乡村所包围,但饭馆中的菜式大多不辣,辣味仍然是“乡下人的味道”。
三、辣味的流行,象征着平民的狂欢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人口得以自由流动,大量人员进入了大城市。与之相伴的,是辣味开始成为一种流行元素。现在,一个不能吃辣的人,就好像一个不能喝酒的人,在社交生活中,经常遭遇到尴尬时刻。
辣味的流行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便宜。下面是大众好评网站收录的全国传统菜系的就餐人均消费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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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表中可以明显看出,虽然川菜、云贵菜、湖北菜、湘菜这些来自传统辣味饮食区域的饮食,价格比台湾菜、江西菜、东北菜、新疆菜、西北菜略高一些,但其实后者大多是“兰州拉面”“饺子”之类的快餐小吃,所以,如果严格限定中餐馆的类型,那么川菜、云贵菜、湖北菜、湘菜这些辣味菜肴,才是最便宜的味道。
另外,辣椒的流行,也促进了辣椒地位的上升。曹雨在《中国食辣史》中用平民阶级的“士绅化”对这一问题进行了解释:
“辣椒原本的乡村食物的标签被逐渐地剥离,反而成为了工业化的城市中的标志性食物,随着食用辣椒的人群的社会地位的不断上升,经济状况的不断改善,作为饮食文化的一部分的辣椒食用文化仍然有很强的韧性,也就是常见的物质先于文化改变的情境,这时辣椒食用虽然仍然廉价,但原来的社会阶层属性却变得模糊不清了。”尽管辣椒的社会地位得到了提升,但由于它浓烈的味道,会破坏掉食材的原有味道,对于一些高端食材,还是会很少使用。所以,辣味依然难以进入高端场合。在国宴中,对川菜便减少了辣椒、花椒等刺激性调料的使用,以满足国内外大多来宾的需求。
曹雨的《中国食辣史》一书,以独特的角度,叙述了中国平民四百年来的饮食变化,其中还提到了辣椒对中国文化的影响,能够让读者在面对各种辣味美食大快朵颐时,追寻到这些辣味背后的历史味道。
■网友的回复
关于“辣椒”的问题,推荐一本特别有趣的小书《中国食辣史》,是中山大学移民与族群研究中心副研究员曹雨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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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从辣椒的传播史、国人的食辣习惯养成,到辣椒与文化之间的关系,都有详尽的阐释,内容很专业,但文字也通俗易懂,非常涨知识~
01 远渡重洋而来的辣椒,竟然占据了“三香”的C位
早在汉代以前,中国已经有原产的辛香料“三香”:花椒、姜、山茱萸。西汉时期随着张骞通西域,胡椒、孜然、小茴香等传入中国。到了唐代,丁香、肉桂、豆蔻等陆续来到中国人的餐桌上,增加了可选择的辛香料品种。
远渡重洋而来的辣椒,在万历年间来到东南沿海地区时,一开始是被当作观赏植物。大约到了康熙年间,才开始作为辛香料使用,在西南、西北、中原等地推广种植,逐渐占据餐桌调味品的C位,最终形成了今天新的“三香”:辣椒、姜、花椒。本土的“花椒”,让位于外来物种“辣椒”,足见辣椒的影响力之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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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国人总体食辣水平一般的背后:三个“辛辣区”的划分
数据统计表明,目前我国食辣人口大约有5亿人,占总人口的40%,每年消耗辣椒2888671吨,总数量十分可观。但平均下来,吃辣人口每人每年的干制辣椒消费量为580克,如果以全部人口为基数计算,人均年度干制辣椒消费量只有210克。这一数据和吃辣大国印度(人均800克)相比,并不算高。
换言之,我国是一个吃辣较为普遍,但总体食辣水平一般的国家。
形成该现象的主要原因在于,我国不同地区的食辣习惯差异很大,还形成了三个显著的“辛辣区”,分别是:
辛辣重区:长江中下游的湖南、湖北、贵州、四川、重庆、云南、陕西南部等地。微辣区:北京、山东、山西、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等地。淡味区:东南沿海的江苏、浙江、福建、广东等地。湘西籍作家沈从文在写给大哥的一封信中,就体现出了不同地区食辣程度的差异。
当年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带着家眷到湖南沅陵小住,沈从文请大哥代为招待,在信中除了提到梁林的行程安排之外,还特意交待:“吃吃你作的拿手好菜(只是辣子得少放些)。”
沈从文自幼在湘西长大,耳濡目染,对于食辣早已习以为常。但梁思成祖籍广东,自幼在日本、北京生活,林徽因出生于浙江杭州,在上海、北京等地生活过,他们对于“辣”的接受度相对要低不少。无怪乎,细心的沈从文要特别叮嘱了。
03 起于东南,兴盛于西南:多种因素的交叉作用
从“辛辣区”的划分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明明最早到接触辣椒的,是东南沿海一带的两广、福建等地的居民。但最能吃辣的人群,却集中在西南、长江中下游地区。
看似有些自相矛盾,其实可以从自然、社会两大因素中找到解答的线索。
从自然条件来看,川渝、湘鄂、云贵等地冬季天气阴冷潮湿,食用辣椒有助于驱寒祛湿,有益于身体健康。而东南沿海四季温暖,传统观点认为“地热生火”,食用辣椒容易上火。
此外,由于交通运输条件所限,清代的贵州山区、湘西等地,“盐荒”时有发生,民众不得不以“辣椒代盐”,这也间接影响了当地的饮食结构。在康熙时期,贵州就有“土苗以辣代盐”的记载,川人“每餐非辣不可”,湘鄂地区“无椒芥不下箸,汤则多有之”。
到了近现代,“辣椒”已经融入了当地的饮食文化之中,可以说是“无辣不欢”。在沈从文的笔下,湘西居民的普通一餐:“桌子上有一大钵鸡肉,一碗满是辣子拌着的牛肉,一碗南瓜,一碗酸粉辣子,一小碟酱油辣子”。汪曾祺写贵州的同学“用烤过的青辣椒蘸盐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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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社会经济角度来看,一方面,移民是辣椒传播的重要使者。
在明末清初,由于战乱和自然灾害等原因,四川、陕西南部人口锐减,清代政府动员湖北、福建、两广等十余省的民众移民川陕等地垦殖。移民们带来了食用辣椒的习惯,并与当地的菜式融合,形成了独特的辣椒文化。
另一方面,人口迅速增加引发人地矛盾,辣椒成为“穷人的副食”。
在康雍乾时期,由于社会稳定,以及“一条鞭法”的实施,人口迅速增加,荒地几乎被开垦殆尽,人多地少导致人均口粮标准下降。为了保证主食供应,人们不得不副食作物的种植面积,产生了“少肉食、多菜蔬、重调味”的饮食风格。
辣、酸、咸的副食品,由于更能“下饭”“下酒”,更受普通民众欢迎。而辣椒由于产量高、广泛的种植适用性等特征,能够适应相对贫瘠的生长环境,因此被大大推广普及开来。
04 同在辛辣重区,“食辣文化”大不同
即使同处“食辣”地区,南北方却有着不同的地域文化特色。
从食用方式来看,通常有干辣椒、辣椒粉、辣椒酱三大类。与秦岭-淮河这一自然的南北分界线基本重合,南北的辣椒食用方式差异明显:北方以辣椒粉为主,而南方则更偏爱辣椒酱,基本呈现出“南方杂糅、北方纯粹”的特点。
之所以南北食辣文化大不同,可以从地理、气候、语言、生产方式、文化传统等多个维度分析。
从地形地貌来看,北方平原、丘陵居多,地区之间的方言差别较小。南方地区,山脉、河流密布,形成了许多相对隔绝的地理区域,语言沟通难度大,饮食习惯更加多样化。
再来看气候因素,北方气候干燥,方便晾晒、制作辣椒干和辣椒粉。南方雨季较长,气候湿润,为发酵提供了良好的条件,泡辣椒、剁椒、豆瓣酱等更为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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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产方式方面,北方人口聚集,辣椒的晾晒常由男性主导,规模较大。在南方地区,辣椒的制作则是“百家百味”,由女性制作完成,是一种家庭内部、更加私密化的行为。在今天的一些偏远地区,还保留着男性到稻田中祭祀,而女性负责在家中准备辣味菜肴,以庆祝节日的传统习俗。
即使同在南方地区的“辛辣重区”,川湘云贵的“辣”也各有千秋。
四川“尚滋味,好辛香”,以“麻”和“辣”见长,菜肴中大量使用花椒,辣味也衍生出了鱼香、椒麻、怪味、麻辣等几十种细分口感。
湖南“腊”与“辣”兼具,重视“口味”,推出了著名的口味虾等菜品,喜欢强烈的味觉刺激,颇有“霸蛮”之风。
贵州强调“辣”与“酸”的搭配,云南则将辣与当地盛产的鲜花、水果、菌菇等结合起来,“辣”与“鲜”完美融合。
食辣,是一种饮食习惯,也在潜移默化之中影响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的文化特征。它走入语言文字之中,出现了“泼辣”“辣手”“辣妹子”等词语;它被作为一味药材,用来治疗外科炎症;它甚至成为一种象征符号和隐喻,与“美丽、果敢”等性格特质紧密相连。
小小的辣椒,是大航海时代“物种大交换”的一个缩影。番椒、海椒、秦椒的名称之中,记录了辣椒走过的万里路程。而400年的辣椒传播史,也是一部社会、经济、文化的变迁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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