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诛仙》到《香蜜沉沉烬如霜》,“仙侠IP”正在被窄化成中产爱情故事( 二 )


从“烧火棍”到“陨情丹”
设置情动机制,《香蜜》要向《诛仙》取经
仙侠小说的“鼻祖”作品《诛仙》,其作者萧鼎与前一代武侠作者的背景截然不同,他属于较早利用网络写作平台写作的作家之一 。网络小说受众对作品的回馈远快于纸媒小说 。在纸片阅读主导的时代,即便再劣质的通俗文学产品,也会被反复阅读——即便对其感到厌烦,读者无法即时取得另一种替代性的文化消费品 。网络阅读则不然,如果作品不能直接调动读者兴趣,几十部乃至几百部可替代作品,可以马上通过点击鼠标来获得 。因此,如果要获得足够的点击率和好评,甚至将好评转化为商业利润,作者必须吸引用扫读方式进行选择和评价的读者 。复杂的文本意义网络和主人公丰富的人格,不是网络时代仙侠小说的核心特质,相反,用最为经济的语言形态,直接激发读者的阅读动力,才是其主要目标 。
那么,什么是网络读者的阅读动力呢?很多人往往会认为,和侦探小说、言情小说等传统类型小说一样,情节的复杂和引人入胜是网络小说的人气基础 。这是一种极大的误解,由于网络小说是ACG文化(编者注:即Animation Comic Game,动画、漫画、游戏的总称)和其它媒介文化的次生产品,它并不重视情节,原来通过语言符号指涉的时空构型,通过可视化的方式直接呈现 。网络文学最大的激发机制是“情动(Affectivity)”,即通过最鲜明有效的语言或情境,激发读者瞬时的情感动能,将读者吸引到特定文本之中 。
《诛仙》的“烧火棍”就是一个例子 。“烧火棍”是《诛仙》主人公张小凡的法器,在武侠小说的谱系看,烧火棍在一般情况下不能算兵器:它的质料一般,没有任何杀伤力;它没有来历,没有传承,不可能承担武侠世界的某种“侠义”资本 。而在修仙传统中,烧火棍更是一种带有反讽色彩的法器,传统道教选择剑作为法器,包含了两种含义:相对于其他法器,剑本身在传统文化体系中被看作礼器,并不单纯是一种杀戮工具,而是包含有佩剑者“君子”身份的承认,剑的品级和人对剑的把握程度,体现了人的某种“精神-道德”力量;其次,剑是道家科仪中针对邪恶力量的法器,佩剑者意味着对“邪恶力量”,如“妖”和“魔”的不妥协 。但是烧火棍没有任何上述象征意义,却被主人公使用了,这是为什么呢?

从《诛仙》到《香蜜沉沉烬如霜》,“仙侠IP”正在被窄化成中产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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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系列小说 。

这和《诛仙》这一文本对阅读者“情感”的调动有关 。主人公张小凡的整个设定表面上并不出奇,他完全是一个凡夫逆袭的RPG游戏(编者注:即Role-playing game,角色扮演游戏,游戏类型的一种 。)的经典人设 。但是,在传统武侠和新派武侠小说伦理框架(或者同类型小说的伦理框架)里,这个人不仅成不了英雄,而且是英雄的对立面 。在小说中,张小凡本来就是释家高手普智为获得玄门修仙法门,送进玄门的一个实验品,而中途却又拿到了吸人血气,损人阳寿的某种“魔物”:嗜血珠 。这三种修行法门的叠加最终造成了一个奇葩的结果,本来修行天分和武功不好的主人公,在日常修行中,修为长进极为困难,甚至在平时的修炼中,越努力却越弱小 。

从《诛仙》到《香蜜沉沉烬如霜》,“仙侠IP”正在被窄化成中产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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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青云志》剧照,由《诛仙》改编,图为张小凡(李易峰 饰)手持“烧火棍” 。
正是在这种有悖常理的打怪升级人设中,剑侠小说的主要情感氛围:“虐”,得以浮现出来 。张小凡的成长升级和“虐”这种情感有着密切的关系 。中国当代网络文化中的“虐”并不是一种契约化的欲望结构(如S/M关系),而是一种激发读者情感的策略 。张小凡的“虐”体现在,他不断输出超过自己能力的情感和体力,进而达到对自己的超越 。
这种输出和操控烧火棍的方式有着密切关系 。与一般仙侠小说中神仙的御剑方式不同,张小凡操控自身法器的方式是一种极“虐”的手段 。通常的仙侠必须依靠自身的“气”或者“灵力”来操控法器,而法器本身的力量反过来对自身的“灵力”产生倍增效果 。但是,张小凡并不炼气,而是炼血,即通过自身的血液来喂饲烧火棍上的噬血珠,并以此法器的力量来进攻敌人 。可以说,这种“反修仙”主旨之下的“虐”法,成为《诛仙》本文中最能激发读者瞬间情感强力的机制 。张小凡的战斗,实际上是一种自杀式战斗 。恰恰在这种死亡驱力中,主人公的情感强度,得到了最大的感染力,并溢出了小说文本之外,吸引了阅读者的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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