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诛仙》到《香蜜沉沉烬如霜》,“仙侠IP”正在被窄化成中产爱情故事( 三 )


如果我们跳过复杂的功法升级系统和各种法宝系统,激发读者进一步读完《诛仙》的心理能量,就是这种以绝对丧失,换取能力进阶的“情动”结构 。而这种结构也让《诛仙》全本和许多类似的仙侠游戏衍生小说不同,具有了一种映照当代社会青年人心态一个侧面的重要能力 。
但是,这种激发瞬间“虐情”爆发的叙事策略,在当代仙侠题材流量戏剧中,被彻底转化为形式化的“爱情”叙事 。

从《诛仙》到《香蜜沉沉烬如霜》,“仙侠IP”正在被窄化成中产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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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蜜沉沉烬如霜》剧照,剧中“虐点”的一大来源是女主(锦觅,杨紫 饰)服下陨情丹,失去爱的能力 。
以《香蜜沉沉烬如霜》为例,“虐”的情绪性冲动,被实体化为一夫一妻制伦理下的“美满爱情”的失败 。上一代仙子“遇人不淑”才导致了“陨情丹”的出现,而陨情丹并没有压抑女主人公各种复杂的情绪,只是指向“爱情”这种欲望和冲动表达最符合道德规范的形态 。
女主人公所谓的“虐心”并不能激发读者在个人青春期生存境遇中难以表述的困顿、压抑、冲突和暴虐,戏剧对短暂“虐心”情节的处理也很简单:有情人终成眷属,成为都市一夫一妻神话驯服青春期情绪的固有标配 。而第三者永久怅惘,也将多余而复杂的情动机制轻易打发了 。
正是在这一意义上,“仙侠”小说作为一种全新文化形态的反叛性和症状性,恰恰在流量收割中被保守的中产阶级意识形态所掳获和控制,转化为制造利润的叙事机器 。
这时候,我们再次回看《诛仙》所蕴含的社会无意识,会发现它不再是一种回忆,而是一种揭示文化症状的探索 。
虐之两难
仙侠叙事背后的社会无意识
这体现为“虐”作为一种心理现象的两难处境 。
实际上,《诛仙》主人公的整个升级契机都是来源于克服“虐”的努力,青春期情感不得回应的“虐”导致了主人公发现自己的超人战力,与对立阵营的魔教圣女阴阳相隔,导致了主人公的战力巅峰,而最终发现无法复活妻子,恩师同门的惨遭屠戮,才使得他领悟到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奥义,最终控制了法器,达到了自身的巅峰 。表面上看,《诛仙》文本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箴言所代表的道家思想的通俗化注解 。实际上,它的主旨在于,主人公最终达到了同于天地的高位,超越了佛、道、魔三派规范的宰制,从彻底的“被虐”状态,转化为“虐杀”一切的诛仙剑掌控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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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蜜沉沉烬如霜》系列小说 。
拿《香蜜》作比,我们就能看出这一文本独有的桀骜不驯之处 。香蜜的所有主人公终极目标就是“岁月静好”的二人世界 。而《诛仙》的本质是个人在抛弃一切社会关系(朋友、爱人)和社会规范之后,凌驾一切的快感 。这和RPG游戏通关后,游戏主的巅峰体验十分接近 。以至于,许多《诛仙》粉丝不能接受主人公最终与二号人物成为CP 。
正因为如此,无论从文化工业角度,还是从早期粉丝的角度来看,《诛仙》的文本也有诸多失败之处,并且也也受到“虐”结构的深入影响 。作者一方面必须迎合网文读者的无意识,把主人公因“虐”而表达的无法无天、蔑视三教的“情动”能量支撑到最大;另一方面,为了将小说转化为手游、印刷文本和流量型电视剧时,他必须给小说一个团圆结局 。这使得“仙侠”叙事自毁性升级叙事的强度减弱,使其最终转化为《香蜜》这类戏剧 。《香蜜》的陨丹设置,表面上看是为了提升“虐”度,但实际上将“虐情”彻底规训为现代中产社会的爱情意识形态 。
实际上,“虐”更大的意义,在于揭示了一种社会无意识的退场:所有的努力(修炼)都可以得到回报 。

从《诛仙》到《香蜜沉沉烬如霜》,“仙侠IP”正在被窄化成中产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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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蜜沉沉烬如霜》剧照 。
在80年代新派武侠小说中,这种类型化的叙事策略同构于一种积极有为的资本主义心态:努力工作(修炼),遇到名师,就有回报,小说中的江湖成为现实社会的同态映射,通过小说文本的阅读,代入式的读者能够在文化产品和社会现实中得到某种共振互补的体验 。
但是,仙侠小说同时也昭示了一种新型文化产品消费者的产生,他们非常清楚现实结构和虚拟世界结构的反讽关系:努力修炼,极有可能毁了自己,却又得不到回报 。小说中的仙侠世界成为了某种社会的反向映射:主人公毁了自己(掌控火烧棍、服下陨情丹...),却能升级,还能成为虚幻世界的王者 。正因为当代仙侠文化产品的消费者非常清楚这不是现实,他们反而会无所顾忌地享受作品中的情感强度,而忽略其意义结构和思想旨归——而意义与思想,恰恰是印刷媒体时代,通俗文化作者需要正当化自己阅读快感时,无意识层面的深层需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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