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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味的张户屯

现在的人一提起东北 ， 马上想到雪乡 。 其实 ， 我小时候冬天的张户屯跟现在的雪乡比起来一点都不差 。 经常性的 ， 头晚刚擦黑儿才下雪 ， 第二天早上开门时已经推不开门了 。 无数次 ， 我都要从厨房的小窗爬出去 ， 用一种扬麦子的木锨把门口的雪铲开 ， 然后 ， 父亲推开门 ， 开始铲一条通向大门口柴火垛和一条通向仓房的路 。 前一条路是要保证取暖 ， 后一条要保证吃食 。 【私人微信号：hulanpangzi46】在我家仓房的地中间 ， 有个硕大的菜窖 。 只是 ， 我家的菜窖不像村西头的那些人家一样 ， 是一条直筒挖下去 ， 然后扩大底部 ， 所有的冬菜都存在里面 。 我家的菜窖是一个正方形的深坑 ， 上面有木梁 ， 木梁上面覆盖着玉米秸秆 ， 玉米秸秆上面覆盖上厚厚的泥土 ， 然后压实 。 为什么我家的菜窖与别人不一样？因为我家靠近河边 ， 地下水位高 ， 挖不下很深就会出水 。 所以 ， 我们只能挖一米多深就要停止 。 这是一种折衷的方式 ， 菜窖的功能有 ， 但又不同于一般的菜窖 。因为有可能会有地下水渗出 ， 所以 ， 我家的菜窖也不会像别的人家菜窖 ， 白菜 ， 萝卜 ， 咸菜是直接摆放在地面的 ， 而是下面摆放了一些从现在哈尔滨三环和松浦大道交汇处拆毁的原来日本矫正院废墟拉回来的水泥块 。 然后在水泥块上覆盖上老榆木板 ， 再把冬天的白菜、萝卜、胡萝卜、干菜、土豆、甜菜之类的食物摆放在上面 。 但是 ， 即便是这样 ， 我家的白菜的腐烂速度也比别人家的快 。 小时候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 大了才明白那是因为我家的菜窖不深 ， 那些冬储白菜要呼吸 ， 导致菜窖里温度过高导致 。 因为白菜的腐烂速度快 ， 所以 ， 我很不愿意下菜窖 ， 因为那个味道实在难闻 。但是 ， 冬天的张户屯不仅是有腐烂的白菜味 ， 还有炖白菜味、炝白菜味、白菜炖土豆味 ， 白菜炖粉条味、白菜炖豆腐味、榨冻白菜味、辣白菜味、炒白菜片儿味.....我不愿意闻酸菜味、炖萝卜味、干菜味 ， 所以 ， 我这篇文章里不写那些味道 ， 我只写白菜的味道 。我妈可能是因为我姥姥没教育好 ， 所以 ， 厨艺很烂 ， 她做的一切菜都是一个味道：咸！所以 ， 我就很享受去别人家闻别人做菜的味道 。 炖白菜的做的最好的是一个从良妓女 ， 普普通通的白菜 ， 她会切得很均匀 ， 然后用花椒大料炝锅 ， 炖上 ， 然后锅边贴一圈大饼子 。 整个屯子的炖白菜没有人做得比她好 ， 这恐怕不仅是手艺的问题 ， 恐怕还有她的态度 。 因为 ， 她做菜的时候 ， 总会低声哼一些不是革命歌曲的小曲儿 ， 或许这歌声也渗透到了白菜里吧！炝白菜、辣白菜做的最好的自然是被称为日本翻译官的小王矬子 。 可能是他年轻时长期跟日本人在一起 ， 所以 ， 这些简单的东西他都会做的很精致 。 特别是炝白菜 ， 他会在里面放几根胡萝卜和心里美 ， 所以 ， 吃起来口感很是不同 。 而他做的辣白菜是全屯子独一无二的 ， 既不那么酸也不那么咸 ， 我们空口就可以吃 。而炒白菜片 ， 无论是三片（土豆片、干豆腐片、白菜片） ， 清炒 ， 或者黑白菜（白菜片炒木耳） ， 全屯子做得最好的就是我奶奶 。 这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 ， 在娘家要做全家人的饭包括长工的饭 ， 嫁到我家不仅要操持全家（公婆、两个大姑子五个小叔子）的伙食 ， 还要给染坊的伙计做饭 。 据她自己说 ， 以前炒菜时要用二十刄大锅 ， 用铁锨翻炒的 。 所以 ， 先放什么后放什么 ， 炒多久那绝对是门绝活儿 。 在这点 ， 我妈就是天生的蠢笨 ， 自己婆婆做菜那么好 ， 她怎么一点皮毛都没学到？而白菜炖粉条、白菜炖豆腐、白菜炖土豆则是一个地主婆儿做得最好 ， 她家离我家不远 ， 有时我跑到他家找她孙子玩儿 ， 看见她做饭我就很好奇 ， 为什么同样的材料 ， 她做出来的味道就不一样？观察久了 ， 我发现个秘密 ， 那就是下锅的顺序和炖的时间长短很重要 。 我把这个秘密告诉给我妈 ， 希望她也能给我做出同样味道的菜 ， 但是 ， 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 还是一如既往地咸 。而玉米面白菜团子做得最好的是一个右派 ， 他总能把白菜剁得极细 ， 里面放一点冻豆腐或者是什么改善口感的东西 ， 粉条啦、萝卜干啦、蘑菇啦、木耳啦 ， 而面皮又会很薄 ， 似乎隔着面皮可以看到里面的菜 。 这点 ， 别说我妈不会做 ， 似乎村里的其他女人也不会做 。 那种菜团子 ， 吃的时候 ， 如果还有一碟酱油 ， 那简直绝了 。 可惜 ， 那时候酱油也是不常见的 ， 因为我们都没钱买 ， 除非是公社干部家 。小时候的张户屯 ， 无论是整个屯子的房子都压在雪下 ， 像一个个蘑菇；还是在火烧云的映照下 ， 黄的墙黑的房顶；或者是一个绵绵的雨天 ， 雨雾在每个院落里拉出丝一般的细线 ， 每到傍晚 ， 都会有白菜的味道弥漫 。 尽管间或会有人家吃的是土豆炖茄子干 ， 豆角干 ， 或者是酸菜炖豆腐、炒胡萝卜丝 ， 但是 ， 主要的味道还是各种白菜的味道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 ， 那时的农民真的没有其他的蔬菜 。 现在想想 ， 人们吃着各种做法的白菜 ， 大喇叭里一个女声在尖声说美帝人民如何苦喝不上牛奶、苏修人民如何吃不上面包、甚至有时候还在那里朗诵老毛的诗词：土豆烧牛肉 ， 不须放屁 。 那是怎样的一种滑稽而悲哀啊 ， 那是怎样的令人唏嘘啊！【私人微信号：hulanpangzi46】可是 ， 说起来也奇怪 。 我的记忆里 ， 那时的人们似乎没有人愁眉苦脸 ， 他们似乎一个个都是蛮幸福的 ， 夏天天刚亮就下地 ， 冬天在凛风中挥汗如雨 ， 打嗝是白菜味、放屁是白菜味 ， 甚至衣服里都渗透着白菜味......一个个白菜肚子 ， 却要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的受苦人 ， 解放台湾 ， 解放香港 ， 让红旗插遍全球 。 一个有趣的白菜时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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