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大半生——雨过天晴

我这大半生——雨过天晴。 我这大半生三、砖厂生活
雨过天晴醒醒 , 该起来上班了 。 分明是母亲叫我 , 醒来原来是个梦 。 夜里暴雨如注 , 我却浑然不觉 。 雨过天晴了 ,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 , 一转脸就看见了东边的阳光是那么明媚动人 。 又一个好兆头吗?文革像一支威武雄壮的旋律 , 渐次低落的结束...我自认为在运动中的表现优良 。 除了保党委书记(此时已解放另有高就)不参与任何打砸抢抄抓——一次马司令抓人弄到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 , 我带着几个人紧急抢救成功...他们官复原职了...但见新人笑零落依草木 , 现在已是败将不可以言勇 , 谈何当年的可圈可点呢 。 最讨厌勾心斗角...可知任何有权力单位和部门都不敢揭开盖子 。 于是 , 我要求回车间...要下就彻底下到最底层!不久 , 老段长又让我开推土机 , 这是个技术活;更因在机房后面供土 。 俩人一台 , 轮换休息 。 还好 , 不累 。平常的生活中忽然就又掀起了一些微澜 。 在我还好像被蒙在鼓里的时候 , 厂里俩能人老任、老罗已经不但学会织渔网 , 撒网打渔并收获颇丰 。 一打听 , 他们都是下班后就骑着自行车到处跑 。 咋知道哪儿有鱼可打?你只要入了这一行 , 就不愁没地方...知道后我急红了眼 , 但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 当他们教会我自己织网 , 撒网 , 我也就加入到他们的队伍 , 跟着到处跑了...岂不清闲快哉也 。凡事总是 , 有一利必有一弊 。可怜见 , 车间还是太闭塞;俗话说 , 打鱼打兔 , 跑不清的瞎路 。 收获的确不少...长此以往 , 我已经变得十分麻木了 。 两耳不闻窗外事 , 一心只在渔网上;甚至 , 胡耀邦先生掀起的全国大平反——不论在何时何地 , 只要是冤假错案 , 一律平反这样直接关乎我的生活的大事 , 竟然浑然不觉 , 还在有水的地方甚至黄河河道里四处踅摸着打鱼呢 。霜晨静如洗 , 乌雀枝上啼 。城外刀割面 , 渔夫出征急...这几是我的真实写照 。我已经完全忘了读书 , 完全不记得自己的作家梦了...本来那时候还没有污染...有水就有鱼的古谚语没有过时...真的是:鱼过千层网 , 网网都有鱼 。 我真的快变成副其实的渔夫(当时还有个好说不好听的名字:鱼鹰) 。好在我的同案犯郑同学在市里消息灵通 , 他给我来了信 , 要我某日到他家商量一下平反的大事 。 他的遭遇比我厉害也惨多了 , 因为我胡诌没影儿的那个“四人党” , 就像膏药死死地贴在他身上并被判刑二年 。一个傍晚 , 穿过“马路不平 , 路灯不明”的小背街 , 我如约和夫人一起到他家 。 只见他两间屋里唯床为大 。 据他说 , 他是实打实的反革命分子 , 不像我;出狱后 , 先成家后工作...握手 , 一次相距二十多年的同学握手!都有几个孩子了 , 悲痛藏在心里 , 也不会“儿女共沾巾”了 。 然后 , 我们相互谦让坐下 。怎么就有了个“四人党”了呢?他主动问我 。那一天放学后 , 我被叫到罗校长办公室东边的一间屋子里...软硬兼施 , 疲劳审讯...弄得我实在熬不住了 , 就随口说就俺四个同学要好 , 那就是...当时 , 我对自己的懦弱给老同学造成的终生遗憾——他学习很好且多才多艺——还没有清醒的认知 , 也就没有认识到我的胡言乱语竟然给他造成了牢狱之灾...接着又说到工作...当我说到在观音堂牛一样拉车 , 他惊讶于我们几乎面对面做苦力 , 立刻憋不住接着道 , 你还不知道的是 , 我就在离你们不远的三门峡大坝工地背石头 , 一顿一个黑窝头......我们这边谈话十分投机;俩女人也谈得很融洽 。 只听到:他们逼着我离婚 , 我偏不!我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 嫁个扁担我抱着走!那年月 , 有多少人因政治问题被逼不得不离...我们能各自遇到不离不弃的女人 , 真是在那儿的损失在这儿补 。 要不是有如此多识大体 , 体恤丈夫的女人 , 华国大地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间悲剧上演呢 。 而为了达到一己之政治目的 , 劝说甚至逼着人家离婚 , 乃无人性者也 。 不是有句老话:宁拆十座庙 , 不毁一桩婚 。我不由得大声疾呼:伟哉 , 中国女人!商量结果 , 我们定在某日一起去找学校...1978年的一天 , 蝉鸣高调 , 伴随着我们昂首阔步走进了阔别20年的校园 。 首先在一个打通的房间(就是当年审讯我的那间)看到我们在二年级时被打成右派分子的班主任刘老师 , 彼此互相笑笑 。 然后 , 径直走向校长办公室——却是原汤化原食 。 徐因政治功劳已经被拔擢为校长了——20年的目光一下子就射穿了时空 , 彼此都不陌生 。 他知道我们的来意 , 站起来表示一下 , 然后一起坐下 , 像对阵的双方谈判...在“关于认定四人党...”这个问题上他还想打个掩护 , 我们已经不是孩子了!寸步不让!必须是“属于冤假错案 , 平反昭雪”!最后 , 他颤抖着捏笔的手 , 为我们签发了彻底平反昭雪的文件并抄送到各自的派出所和单位 。 因果报应 。 自己签发的处分又自己改了回来 。时间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宝贝;想当年 , 国共两党之争 , 48和49不过一年的功夫 , 就互换了位置 。 原来天上的太阳 , 换成了地上的月亮甚至还不如...互换位置 , 这就是我们几千年习惯性的历史 。回到砖厂不久 , 人事科的老岐通过车间告诉我到厂部来一下 。 他可没有徐老师的害怕 , 事不关己只是代为转达一下 。 他说 , 根据政策 , 你档案里的所有有关材料都销毁了...在我 , 天大的事 , 二十年的青春白白糟蹋后 , 就换回来...郑同学则拿着学校的平反文件找到当年审理并判刑的法院...很快也拿到了撤销原判的文件 。然而 , 事情并没有完 。 我好像因实现了平反的夙愿而沾沾自喜;但总觉得还有个问题或者一笔账萦绕在心头 , 没有偿还 。什么债务呢?我为什么弄出了个子虚乌有的“四人党”?这是让郑同学比我更惨的渊薮呀!实验中学50周年校庆期间 , 他恰恰遇到了我们的宋班长 , 以他一贯的喜怒笑骂对宋班长说:宋班长 , 我好像还欠你点啥吧?当时社会上兴起了一个反思文革热潮 , 很多当年残害老师 , 迫害领导者纷纷反省 , 公开道歉...那么我给郑同学造成的伤害 , 该不该道歉呢?这总是一块搅乱我的生活的心病呀!当然该!某次去他家 , 谈话之余 , 我 , 站起来 , 说道:都是我当年胆小 , 无中生有了个“四人党” , 让你受到更大的痛苦 。 现在 , 我正式向你道歉......有人说:迟到的道歉不能算数 。 不错 , 是该怪我!那我该怪谁?雨后天气真好 。 大街上依然车水马龙 , 我信步回家 , 心里一下子被难得的平静占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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