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惊悚片?奥斯卡最年轻影后( 二 )


卡洛·怀特苍白而脆弱,有着女性所特有的纤细嗓音,几乎无法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她带着上流社会口音,语气顺从,每次发声,都像是在抛出问题,或是承认她在这世界中位置的不确定 。她自谦至几乎遁形,看起来总是处在瘫痪的边缘 。不止是一动不动地躺在他那猛烈喘息着的丈夫,葛瑞格(Xander Berkeley饰)身下的时候,她与她的继子罗伊之间,也几乎看不出有任何母子感情 。每次和拉丁裔女佣芙维亚说话,她都像是个孩子恳求着(“麻烦给我牛奶,谢谢!”) 。她在健身房的更衣室,迎婴派对,或是干洗店里与人例行公事的寒暄,总会以如同踩在了雷上一般令人心惊肉跳的沉默作结 。
海因斯承认过香特尔·阿克曼(Chantal Akerman)于1975年创作的,记录女性日常生活的先锋极简人物肖像《让娜·迪尔曼 》(Jeanne Dielman, 23 Quai du Commerce, 1080 Bruxelles)对他创作的影响 。如同阿克曼的这部杰作,《安然无恙》同样用一系列精准构图的长镜头展示着这位冷漠的女主角 。《安然无恙》的镜头长度设计没那么缜密,但一部分构图选择却是更为极端的:摄影师艾历克斯·涅庞米纳西(Alex Nepomniaschy)通过将她困于洞穴般的房屋内,或将她置于广角镜头边缘的方式,去强调她的孤立 。如果说《让娜·迪尔曼》,是在鼓励我们将女主角那死板的日常读作是她对自身焦虑与愤怒的反击,那么《安然无恙》则拒绝泄露卡洛的内心生活,我们甚至拿不准她是否真的有什么内心生活 。直到心理咨询师告诉她,他要做的,是去搞懂“你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我们才终于得以理解这潜在的缺陷 。借用符号学的说法,卡洛着实是一个空的能指 。

奥斯卡惊悚片?奥斯卡最年轻影后

文章插图
《安然无恙》 剧照
充斥着符号,却故意缺乏着“指路标示”,《安然无恙》需要被更为细致地解读 。面对如此一个虚空的主角,观者不去填补那些空缺——这空缺通常是语言上的 。(在电影前段的某个场景中,卡洛拜访了一位朋友,朋友对她倾吐着自己最近失去了亲人的遭遇,换来的只有意味深长的无言;我们能推测出故人是她的兄弟,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的兄弟,女人在已故之人的性向和他的死因尚兜着圈子,她们从未没明确说出自己的想法,也从未提过与同性恋或艾滋病有关的字眼 。)不论是对于我们,还是对她自己来说,在一些难以名状的小疾小恙中,卡洛的病症终于开始成形 。高速公路的尾气使她咳嗽,烫发会让她流鼻血,丈夫的香体露(又或是丈夫本人?)会让她干呕,家庭医生强调说她的身体器官没有什么异样,过敏科医生同样为到底是什么引起了她如此剧烈的反应而感到为难 。卡洛周围所有的男人,包括葛瑞格,都声称这是女性歇斯底里症,暗示她,她的病灶在于她的脑袋 。终于,她在健身房里注意到的一张传单提供了另一个答案:“你会闻到烟雾的气味吗?你对二十世纪过敏吗?”她通过互助小组了解到了一种叫做多种化学物质敏感症,或者叫环境症的东西,这是一种连名字都在寻求被作为隐喻解读的疾病 。
海因斯是位出了名的概念主义者,头脑灵活,但他作为社会批判家和历史学家所拥有的技法却常被忽视 。他的大多数电影,都尖锐地关注着某些特定时代里那正当时的大的文化力量:比如《幻世浮生》中三十年代的新政时期(New Deal),《远离天堂》中艾森豪威尔当权的五十年代 。《安然无恙》的故事背景精准地设定在1987年,正是里根-布什班底当政的低谷期,故事揭发了“新纪元运动”(New Age)的教条——它的自我崇拜,它那被作为商品的救赎概念——以及使它得以成形的条件 。折磨着卡洛的环境里所包含的,不仅仅是各式各样的化学物质,同样还有暗流涌动着的恐惧,以及对于救赎的初期渴求:收音机里的激情演说,嗡嗡不停的电视广告,有氧健身操课堂上,有关“情绪维护”的喋喋不休 。
在这末世般的氛围中,卡洛寻到了一条去往荒漠深处的路,通向那幻想中的应许之地——也就是由自救大师彼得·唐宁运营,名为“鹪鹩林”的隐居之地 。彼得的一位助手告诉卡洛,彼得作为一个“对化学品敏感的艾滋病患者”,有着“广阔到不可思议”的愿景 。鹪鹩林确认着那些医生们表示怀疑的病症,这种对于病症的确认,也是对她这个人本身表示确信 。可它同样也灌输着一个混杂的信息:即便是化学成分致她不适,可一切的起因还是来源于内在 。他们所提供的作为治愈方法的自我提升疗程,听起来与自我责备雷同 。“唯一能让你生病的人,就是你自己,”彼得如此宣告着这罪名,这或多或少是在引用《艾滋病手册——创造积极的方式》(The AIDS Book: Creating a Positive Approach)这本书 。这是“新纪元运动”的女皇般领军人物,路易斯·禾(Louise Hay)的众多畅销书之一,她在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将“积极思维”推广为一种奇迹般的灵丹妙药,并因此大赚了一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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