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流|潮流意识的兴起:转型时代中国之新“天命”( 二 )


在晚清士人所构建的世界想象之中 , 把文明的臻境高悬在一个遥远的未来 。 另一方面 , 他们又利用不断传入的东西洋学理 , 逐渐“绘制”出通往其世界想象下之文明终点的路线图 。
西学的输入 , 特别是地理学、生物学、社会学知识的传入 , 使得晚清知识人“文明之运”的世界想象变得更为精确、复杂 。 正如严复所言“生今日者 , 乃转于西学 , 得识古之用焉 。 ”西学的引入同时也从另一个视角激活了传统中国的一些知识与观念 , 并赋予其新的内涵 。
康有为认为 , “运”是某种使人类开化以及变得强大的神秘力量 , 这种力量运行于全球 , 贯穿于整个人类历史 , 从而使诸民族得以繁育 。 它起源于昆仑山并最先将“生气”吹入印度 , 继而进入波斯、巴比伦、埃及 , 跨越地中海进入希腊 , 沿海进入罗马 , 随后循大西洋海岸直抵西班牙、葡萄牙、法国 , 最后是英国 。 最近一千年以来 , 地运聚结在欧洲 。 而最近一百年以来 , 地运又分为两股:一股入波罗的海迤东兴俄罗斯、一股横渡大西洋而兴美国 。 但这两股“运”最终从俄罗斯和美国汇集到中国:
三十年来西行之运 , 循地球一转 , 渡大东洋以兴日本 , 日本与中国接壤 , 运率甚速 , 当渡黄海、渤海兴中国 , 而北有高丽 , 南有台湾 , 以为之过脉 , 今运将及矣 。 东行之运 , 经西伯利亚达中国 。 十年以后 , 两运并交 , 于是中国之盛强 , 将甲于天下 。
晚清思想界出现的这样一种新形态的运会观念 , 在西方地理学的刺激下 , 使得晚清士人开始抱持一种“文明潮流”的观念 , 即认为“文明”是在一定空间内循环的东西 , 它会像潮流一般 , 通过空间的运动 , 由西方轮转至中国 。
在明清以来的文献当中经常出现“潮流”这个词 , 一般是指的潮水 。 清代地方县志里便用“潮流”和“汐流”来指代潮汐:
潮流过北、汐流过南 , 与澎岛同;半线以上 , 则潮流过南、汐流过北 。 惟习知其候者 , 舟行据其上流 , 方保无恙 。
万历五年 , 海波横溃 , 邑患最剧 。 于是大兴工役 , 开内河以受潮流 。
晚清以来 , 随着西方地理知识引进之后 , “潮流”一词又用来指代洋流 。 1898年 , 一位日本学者在《东亚报》上发表了一篇有关太平洋洋流的短文:
美国海军水路局近日订正古来水路图 , 增补太平洋潮流方向 , 印行一海图 。 其寒流地方 , 农产物或不成熟 , 是鲑鳟鲟在北方者移于南方 , 又使海藻饶生 。 暖流地方 , 大抵有产农物之饶 , 无一不生 , 又产蚫及鰤鲔杂鱼最多 。 故世人移居者 , 宜观潮流方向而定居 。
《东亚报》是戊戌时期部分在日的维新派人士于1898年6月创办的 , 向国内发行 , 输入和传播了部分新名词 。 根据黄兴涛的相关研究 , 这份报纸的重要性一直以来被学界所忽视:“它在当时中国各地的大城市多有销售 , 可以说是戊戌维新高潮时期日本新名词引入中国值得注意的途径 。 ”
潮流|潮流意识的兴起:转型时代中国之新“天命”
本文插图

▲《东亚日报》
1903年 , 黄节发现了东西洋民族势力消长的一个秘密——“泰西之潮” , 他说道:“绕非洲好望角 , 波涛澎湃 , 骤桥络绎 , 风起水涌 , 弥漫于黄海南海之间 , 非大西洋之潮乎?入直布罗陀海峡 , 出苏彝士河 , 下红海 , 渡亚丁湾 , 飞涛百尺 , 不可隄障 , 奔腾冲决与波斯之湾、锡兰之岛 , 一泻万里 , 横流淹没吾亚东大陆之上 , 非地中海之潮乎?是潮也 , 起大西洋 , 折而入于地中海 , 以趋亚东 , 其势力无涯 。 而吾亚洲之潮之西渐也 , 则至波斯湾而止矣(班定远征西域) , 至黑海而止矣(蒙古西路) , 至土耳其、西班牙半岛而止矣(阿拉伯西渐) 。 ”
由此可见 , 20世纪初年的中国知识人已经开始用“潮流”来解释东西方文明之间的消涨关系 。 并且 , 黄节所发现的这股“大西洋之潮”与当时东西方之间的航线是相一致的 。 同时 , 黄节还试图解释东西文明之间兴衰起落的缘由 。 他认为 , “泰东之潮”因“涨之早而旋退也” , 反之 , “泰西之潮”则因“涨之晚而骤进也” , 这一论述颇类似于梁漱溟之中国文化早熟而衰落的观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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