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纪念菲利普·迪克:同时吃下红蓝药丸的人( 六 )


菲尔还在给提姆·鲍尔斯讲有关他在雷斯岬站的妻子、房子、孩子和动物的故事。
提姆告诉我:“安妮,我都能凭空画出一张你家的平面图了。到了1981年,菲尔依然还在对我讲离婚后两年,你持枪撵着他到处跑,想开着白色捷豹碾死他,还对他挥舞刀子的故事。他每次讲这些故事都特别高兴。”
我和菲尔之间的谈话变得越来越轻松了。他听上去终于显得不那么敏感了。终于,在足足十八年之后,我鼓起勇气开口问了他一些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问题。我问:“我听劳拉说,你资助过南希还有很多其他人,但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资助过我?”我回忆起了他一直拖欠的每月七十五美元的子女抚养费。我甚至不知道他如今到底有多成功。
电话那头,他带着一丝苦涩回答道:“因为你太强大了。”我震惊极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也忘记了我要问的其他问题。后来,再一次和他通话的时候,我又问:“菲尔,你为什么离开雷斯岬站我一直都不知道原因。”他回答得很迅速,也很机械,好像他等我问出这个问题已经等了很多年。他的回答就像死记硬背过的一样:“我觉得我们俩总是吵架,会影响到孩子们。”
大约在菲尔去世前两个月,我心想:“趁着还有机会,我应该抓紧向身边的人表达我对他们的感情。”那时候我并未预感到菲尔即将离世——起码从未有意识地思考过这件事——但我依然想用某种不会使他感到受威胁的方式告诉他,我曾经爱过他,现在也依然爱他。下一次我们聊天的时候,我便对他说:“我一直爱着你。”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好像根本没听见我说话一样。和他谈论到爱的时候,我感到紧张而羞怯——或许我想对他说的话,他根本就不想听——以至于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甚至不知道我是否该继续说下去。尽管如此,就算他可能不会相信我的话,不喜欢听我说的话,甚至会把我的情感看作是负罪感的源头,从而背负更多的重担——我还是很庆幸我终于把自己的感受用语言向他表达了出来。
特莎认真考虑过和菲尔再婚,但菲尔告诉他的朋友提姆,和特莎再婚这件事在他看来比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可怕。他开始和玛丽·威尔逊频繁来往,并邀请她和他一起去参加下一次的梅斯科幻大会。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就像是我的超级秘书,但不是女朋友。”
 红蓝|纪念菲利普·迪克:同时吃下红蓝药丸的人
文章插图
电影《银翼杀手2049》剧照
玛丽说:“我们的关系存在于很多层面上,难以形容。我们准备签订合作协议。菲尔还准备支持我的演艺事业。他喜欢把我带在身边,观察别人的反应。”
菲尔还在和一名三十出头的女建筑师约会。她住在海滩边,开一辆涡轮增压的保时捷。每次她谈到她的车有多么好的时候,菲尔都会很烦躁。
菲尔的老朋友、同为科幻小说作家的雷伊·尼尔森从伯克利来看望菲尔。菲尔本来在等他的某个女朋友,便告诉雷伊:“她随时都可能到我家,等一下我就把你介绍给我准备迎娶的女孩。”然后他露出奇怪的表情,说:“但我记不起她的名字了。”他拿出通讯录,寻找那个女人的名字,然后写在了自己的手心里。“这样我就没问题了。”他高兴地对雷伊说。
菲尔去世前三个星期,我最后一次和他通电话时,他一直喋喋不休地对我讲玛丽·威尔逊的事情,我心想:“他又是老一套。”
2月18日,星期四,菲尔突发中风。早上,他给医生打了电话,说他身上出现了中风前会出现的症状。医生催他赶紧去医院,但是显然,他没有去,或者是去不了。之后,到了下午的时候,佩雷兹夫妇发现他倒在自己公寓的地板上。他被送进了附近西区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提姆·鲍尔斯赶过来陪他。
身在密歇根的劳拉是菲尔唯一的成年家属。她接到了医院的通知,给我打了电话。第二天早上,我给医院打了电话。菲尔所在病房那一层的护士长告诉我菲尔突发中风,但症状轻微,不出意外一定会完全康复。然而,周六早上,我再次联系医院的时候,听说他的中风又发作了一次,这次更为严重。护士告诉我他已经被抢救过来了,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听了医院工作人员的建议,劳拉从密歇根飞到了加州。星期六晚上,劳拉抵达的时候,菲尔已经恢复了神智。见到她来了,他非常高兴。那一天,我有大半天的时间都在和劳拉、医院工作人员和其他亲属通电话。那个月我的电话账单有一千美元之多,在当时是一笔巨款。


推荐阅读